高悦行强调:“我是说,如果。”
他应该会害怕,高悦行心想,因为她已经从李弗襄的眼睛里读到了类似的情绪,但又不完全是。
高悦行心里有个声音在冷静的说:不是如果。
那明明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高悦行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难过,她似乎又挣脱了时间的束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贯穿古今的洪流。
曾经的她放下一切朝前走了。
而李弗襄却守着只此一方的回忆,把自己困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不介怀呢?
他留存着幼年时的那块海棠帕子,心底里到底压了多少不甘不愿?
高悦行将埋在了心里好多年的话问出了口,道:“你会恨吗?”
她迫切且忐忑的想得到答案。
李弗襄绷紧了唇角,那分明是个不悦的表情,可是他却轻轻抚了高悦行的头发,道:“你别害怕,忘了也没关系,我会带你回家。”
他竟还在安慰她。
想起上一世,先被抛弃的是他,主动再寻去的也是他。
可他始终不吭不响。
其实在那个世界里,他等同于已经失去了她。
饶是如此,他仍在对她说,别怕。
高悦行摸了摸他的脸,对他说:“你也别怕,我这辈子,只栖在你的身边,哪儿也不去了。”
他们曾经无数次贴得很近很近。
高悦行也曾有很多次冲动,想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但她一次又一次的压住了,欲念的沟壑一旦打开,便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他们还远远不到那种时候。
高悦行在李弗襄的眼睛里寻找自己的影子,却发现那一双眼睛里盛的并不仅仅是她,还有身后一碧万顷的晴空,初秋的月令,头顶向来万里无云,既高又远,还有校场旁的枫树叶和脚下的红泥几乎分不清你我,这几乎是入冬前的最后一抹艳色了。
高悦行的眼睛一眨不眨,随后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
弓落在了地上。
李弗襄慌忙移开目光去捡,等他再直起身来,便发现自己已经抱不到高悦行了。
高悦行不着痕迹的退出了他的怀中。
他手心的温度也散了,心里也空了,他瘪了嘴,心里那种浪潮涌动般的情绪,也随之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在外面玩到天黑再回。
可是下晌,刚在校场上用了茶点,便有宫中的禁卫一路寻来,传皇帝的旨,喊李弗襄回宫。
李弗襄奇怪地问:“不是今早才把我扔出来么,怎么又急着喊我回去?”
禁卫道:“回殿下,是药谷来人了。”
高悦行抢在李弗襄前面跳了出来:“药谷!是药奴姐姐么!?”
禁卫笑着答道:“是,是药谷的首席。”
高悦行拉着李弗襄道:“我们快回去。”
李弗襄慢吞吞地被她拽着走。
高悦行的力气怎么能拽的动一个身量都长于自己的男人,于是拖到一半便觉得气喘手麻,她气吁吁的回头,盯着李弗襄,以为他还没野够,不想回宫,耐着性子哄:“今儿先回去,我们改天再出宫玩好不好?”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
高悦行再尝试着伸手拉李弗襄,发现这次没那么费劲了。
李弗襄很容易便跟着她走。
回宫的路上,高悦行没能注意到李弗襄的异样,能再见到药谷的故人,她心里十分开心,恨不得马上飞回去。
她远离故土和亲人,在药谷借居的那四年,多亏了药奴姐姐对她的照顾有加。
李弗襄跟在她的身后,盯着晌后最烈的日头回宫,走在华阳街上,他深深地回望了一眼自己差不多已经完工的襄王府。
一个人悲伤或许能忍得住,假装波澜不惊,但是高兴和快乐是很容易流露在眼角眉梢的,只在不经意之间,便可露出端倪。
无论高悦行嘴上再怎么否认。
药谷那四年带给的快乐和惬意是她永远捧在心头好好珍视的。
二人回宫,打听到药谷来客已经请到了皇帝的乾清宫。
药奴当年第一次随师父进宫时,约在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如今约有七年过去了,高悦行惊讶于药奴依然是孤身一人,不曾有任何姻缘绊身。
等到见了面。
药奴依然是一身熟悉又简陋的白色麻衣,站在那里像画中的女子一样温婉。
高悦行想扑进她怀里的动作生生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