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春和宫,高悦行一夜浅眠,睡着时意识总也沉不下去。她本就是容易钻牛角尖的性格,进了宫,堪称杀机四伏,身边又没个信任的人能说说话。
次日清晨,几乎是天刚亮,高悦行就不顾一切的往乾清宫去。
李弗襄爱睡懒觉的毛病还在呢。
皇帝上朝前,去暖阁瞧了一眼,没醒。
下朝后,再去瞧一眼,他依旧睡得昏昏沉沉。
药奴一行人住在宫里终究不方便,皇帝将他们安置在了郑家。
毕竟有郑家军和药谷的交情在,此等安排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高悦行愁了一夜,在披着霜钻进乾清宫暖阁的时候,正好宫女们拨开了帷幔,今日又是个艳阳天,日头斜斜的洒进屋里,正好到李弗襄的榻前、枕边。
李弗襄的一半脸落在了日头里,乍一看,几乎有种半透明的错觉,日头照着他睡得不舒服,他在睡梦中皱起了眉,然后从棉被中抽出了一只手,捂住眼睛。
人有时候心门的敞开就在一瞬间。
高悦行纠结了一夜的心情,在见到此时情景的那一刹那,瞬间便释怀了。
她只是一个人而已。
天底下的大江大河数不胜数,她的存在,就如同那水里的一页轻舟。
人的眼睛能看得了多远呢?
人的脚又能走得了多远呢?
当她总是怀念曾经,感念过去的时候,从来未曾意识到,那些已经不复存的美好,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没珍惜过。
高悦行站在暖阁中央,怔怔的立了一会儿,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原地跪坐了下来,晴山色的团花缎裙子铺在了膝下,高悦行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想让狼狈的模样惊动到李弗襄。
待李弗襄终于睁开眼睛时,高悦行眼圈通红的靠在榻上,望着他。
李弗襄一惊,撑着床榻,爬了起来,迷迷蒙蒙地靠过去问:“你怎么了?”
高悦行张了张嘴,话都已经到了唇边,又叼了回去。
不想在他面前说些难听的话。
人如果能活着,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高悦行轻轻抱了抱李弗襄的肩,道:“我们……不要说了,不提了,不再难过了好不好?”
李弗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唔”,半天,才反映过来,只说了一个字:“好。”
宫女们疑惑地望过来,无法理解他们前言不搭后语,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他们谁也没有理会。
只要他们懂得就好。
正当十几岁的好年纪,李弗襄醒了便停不住折腾,带着高悦行一起喝完了汤羹后,问:“昨晚上我派人打听过了,周太医已经回自己宫外的府中安养,我们要不要去瞧瞧?”
高悦行正了神色,道:“那周小虎呢?衙门有没有查清他的身份?”
李弗襄意味不明地挑眉:“衙门办事哪有那么快,且得等着呢,还不如我们自己去。”
高悦行用帕子甩了他一脸:“皇上才不会放你出宫玩去呢,快省省吧。”
今日药奴还要来给李弗襄施针,他眼下正在服用的药禁忌多,需要静养,按照药奴的嘱咐,恨不得把他绑在床上才算完。
高悦行道:“皇上也知道这件事了,此时自有锦衣卫暗中盯着,你养病吧,我们不急在一时。”
惠太妃的事不急在一时。
她的马脚还未全露出来,爪牙也都藏在暗处。
如果不能斩草除根,将会是后患无求。
温亲王的谋逆案上,皇帝已经尝到了教训,他再也不会轻易冲动了。
高悦行说:“周太医的事情先放一放,我今天想去靡菲宫拜会一下温昭容。”
李弗襄由宫女们伺候着起身,因不怎么见外客,于是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松松散散地挂着。
记得当年温昭容进宫是李弗襄带回来的,于是高悦行找了借口,将暖阁里伺候的人遣了出去,用哑语与他交谈,问道:“你或许与她交情匪浅?”
李弗襄矢口否认:“你不要乱说话哦,我都没见过她几次。”
高悦行:“她是?”
她比划了一下从腰间抽刀的动作。
绣春刀。
即是锦衣卫。
李弗襄点了头。
高悦行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叹。
李弗襄:“你很羡慕?”
高悦行心底里确实羡慕,若是当年奚衡将她带进锦衣卫,想必将来她也是锦衣卫里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