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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人活着,总要吃饭。没有存款,没有工作,就只能把房子卖掉,至少先撑过一段时间再说。”
谢浩然拿起筷子,却不是为了吃东西。他握得很紧,仿佛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依靠,声音里滚动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恐怖的东西:“那些人……不准你们卖房?”
这是他觉得正确的答案。
苏夜云变得十分平静,声音也很低沉:“我们找了一家中介,价钱标的很低,想要尽快出手。有了之前的事情,我们知道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只是我们把事情想得太好了,刚在中介那里把卖房信息填完,回家以后,一大帮人就冲进来,把我们撵了出去。”
“他们对我们的一切都很清楚。领头的那个人,当时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谢浩然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苏夜云眼眸深处晃动着仇恨:“他把我和妈妈,还有大姐带到里屋,告诉我们:如果想要保住孩子,就立刻离开。除了身份证和户口本,他不准我们带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就连换洗衣服都不行。他们真正是心狠手辣,冷酷到了极点。无论我们怎么哀求,无论我们发誓保证绝对不会去昭明,他们全都不为所动。”
这番话让谢浩然不寒而栗。他在脑子里想象出一幅无比可怕的场景,紧咬着牙,手中筷子在巨大力量挤压下明显变形,竹质部分发出断裂声响。很多陌生又熟悉的影像重叠起来,有些是熟悉和蔼的顾钊,有些却无比狰狞,看不到脸,因为那里全是黑沉沉的阴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那段时间……你们……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些人制造了一个冷酷冰寒的社会牢笼。虽然没有把苏家人投进监狱,却收走了苏家人赖以为生,最基本的生活物资。“恶行”这种事情必须公开曝光,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形成舆论风暴。他们很聪明,牢牢控制着苏家人与外界接触的一切渠道,封锁了经济来源。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钱就寸步难行。很多人都会因为善良,给躺在街边要饭的乞丐碗里扔上少许零钱,但是大多数人不会相信乞丐摆在地上的求助信,更不会相信写在那张纸上的悲惨故事。
人们只会认为那是为了赢取更多同情心编造的谎言。毕竟只有眼睛看到的东西,才是真实。
“哈哈哈哈……”
苏夜云笑了,笑得无比张扬,整个人触电般剧烈抖动起来。她抬起手,擦抹着从眼角笑出来的泪水。
“我们讨饭,睡马路,还在垃圾箱里找东西吃。那时候你的两个姑父还在,一大家子人,又是乞丐,走到哪里都惹人嫌弃。流落街头可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去,叫花子之间也有地盘。呵呵……我活了几十年,居然有人让我交保护费。你大姑父跟他们打起来,被一刀捅在肚子上。我们想把他送去医院,但是那些人一直跟在后面。我们只能躲进城东的垃圾场,你大姑父熬了两天,还是死了。”
她再次发出叹息:“他是个好男人,不像我丈夫。他当时就逃了,逃得远远的,再也没有回来。”
谢浩然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很不好的预感,张口问道:“大姑姑呢?她在哪儿?”
苏夜云低着头,声音仿佛是从地底深层发出:“……你真想见她?”
谢浩然想也不想就说:“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当然要见。”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苏夜云的脸。她明显是在挣扎,在种种念头里不断选择。过了很久,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谢浩然发现她脸上全是泪水,双眼通红。
“小浩,你是个好孩子,姑姑知道你跟谢家的人不一样。这么多年了,姑姑一直都在恨你……我……我真的是恨你啊!”
她把右手插进衣服口袋,拿出一个很小的玻璃瓶子,缓缓放在桌面上。
瓶子不高,五厘米左右,暗灰色的橡皮塞子封口,隔着透明瓶身,可以看到拇指粗细的空间里,装着一些白色粉末。
“这是氰1化1钾。”她的声音冷漠。
谢浩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苏夜云,又看看坐在旁边的外婆方芮,发现后者眼睛里一片浑浊,有液体在滚动。
苏夜云拿起装毒药的玻璃瓶,在手心里慢慢拈动着,很是感慨:“我换了很多份工作。在工地上搬砖、在餐厅里洗碗、在山上帮着人家看窑烧炭……每份工作都做不长,三个月,或者半年就得换。现在我做家政服务,帮别人打扫卫生,算是做得长久的,一年多了,就是工资很低,勉强够我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