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一支袖箭从墙根茅草中飞出,“嘭”地扎到茅屋门额正中。
那个细瘦身影开门而出,不慌不忙立于门外向院中打量着:“为质于燕,嬴稷母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何方客人不妨请现身了。”虽然少年音色,却是稳健冷静。
庭院中无人应声。细瘦身形微微冷笑,回身拔出门额袖箭,反身掩门进了茅屋。片刻之间,细瘦身形开门走到廊下向院中一拱手道:“既是故人光临,请了。”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王子请了。”
细瘦身形回身,却见一个威猛凌厉身穿翻毛羊皮短装的胡商站在眼前,目光一亮,脸上却是淡淡一笑:“无论你是谁,都是我消遣长夜之高朋,请入茅舍一叙。”将客人让进了屋。
穿翻毛羊皮者进屋四面一瞄,拱手低声问:“敢问王子,此间说话透风否”
细瘦少年依旧一脸淡然微笑:“买卖通天下,何怕透风”
穿翻毛羊皮者一抖手腕,羊皮大袖口中滑出一物突然一亮:“王子可识得这面令牌”
灯光摇曳,一面比手掌略大的青铜镶黑玉牌赫然在目,黑汪汪玉牌中一只白色纹路的展翅苍鹰分外夺目。细瘦少年目光骤然锐利,眼盯着玉牌,右手熟练地捞起腰间鞶带上的一串佩玉,摘下了一片青铜镶边、白玉黑鹰的玉具举在手中伸了过来。穿翻毛羊皮者的黑玉牌与伸过来的白玉具一碰,只听“叮嗒”一声轻响,玉牌玉具成了一方白底铜边镶黑玉白鹰的令牌
穿翻毛羊皮者道:“山河既倒。”
细瘦少年应声答道:“老秦砥柱。”
穿翻毛羊皮者肃然深深一躬道:“在下千夫长王陵,参见王子。”
“千夫长”细瘦少年目光一闪,正要说话,却闻高大书架后女子声音冷冰冰道:“足下不是胡商么要开甚价”随着话音走出一个高挑婀娜的布衣女子,一脸冰霜。
王陵肃然拱手道:“王妃勿要起疑,秦王特使在你身后。”
女子蓦然回身,却见书架后走出一个身形敦实散发无冠的布衣后生,不禁大吃一惊。方才她也在书架之后,何以毫无觉察正在惊疑未定,布衣后生深深一躬道:“前将军兼领蓝田大营暂掌秦王兵符并北上特使白起,参见王子王妃。”
“多方执掌,倒是难得也。”细瘦少年揶揄地笑了。
“王妃王子疑心千夫长之职与王命无法匹配,白起禀报全职,无得有他。”
细瘦少年一怔,常挂嘴角的那丝揶揄微笑倏忽散去,不禁肃然拱手道:“特使正气凛然,嬴稷多有唐突,尚请见谅。此乃嬴稷母亲芈王妃。”自申两人身份,显得分外郑重,全然不像一个少年王子。
白起正要说话,布衣女子淡淡漠漠道:“将军果是使臣,何须以此等行径前来”
白起肃然道:“燕国邦交大局正在暧昧之中,不得已出此下策,尚请王妃见谅。”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只精致的皮袋,从皮袋中抽出一个细长的卷轴,“王子王妃看完这道王命,当能理会何以不能公然请见燕王。”说着双手递过密封卷轴。
“我来。”嬴稷正要接过,芈王妃目光一闪双手接过了卷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方才走到那张粗简的白木书案前用一把刻简刀拨开泥封,将卷轴打开递给嬴稷。白起看得仔细,明知这个芈王妃的警觉仍未解除,仍然是大为敬佩。常在异国,身为人质,没有这份永不松懈的警觉,大约也无法在动荡不宁的燕国生存下来。
嬴稷接过打开的卷轴,只浏览得一遍便木然愣怔在那里了。芈王妃惊讶地走了过来,从嬴稷手中拿过羊皮纸,只见几行暗红的血字触目惊心:大秦王遗命:本王壮志未酬,惜乎角力举鼎而死。王弟嬴稷文武并重秉性沉稳,深得父王器重,特传王位于嬴稷。弟受命之日,当火速由前将军白起护送回咸阳即位。返秦事宜,悉听白起部署定夺。秦王嬴荡二年春芈王妃双手微微颤抖,尚未放下王书便向白起深深一礼:“将军肩负大秦兴亡,涉险犯难而来,芈氏铭记心怀。”白起慨然拱手:“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此时王陵已经搀扶着嬴稷在案前坐好,白起肃然一躬:“新君在上,白起参见。”嬴稷眼中已是泪水盈眶,扶住白起哽咽着:“将军,父王如何王兄他却如何便,便撒手去了”芈王妃也是唏嘘拭泪,目光询问着白起。嬴稷母子在燕国五六年之久,秦国发生的突然变化与燕国发生的骤然战乱几乎在同一时期,颠沛流离之中几乎与世隔绝,对秦国的消息自是一无所知。
白起心中明白,将几年来秦惠王病逝、张仪司马错离朝、秦武王东进三川入洛阳遭遇突然变故的事大体说了一遍。嬴稷芈王妃母子听得愣怔错愕,哭也无声,只是默默流泪。白起说罢秦国朝局变化,末了道:“燕国当知秦国变化,却对王子王妃封锁消息,又将王子王妃移居宫墙之内,显然别有所虑。白起望王子王妃节哀,得从速议定离燕之法。”
芈王妃立即点头道:“当初住进宫内,是亚卿乐毅的主张,我还很是感激。好,不说了,悉听将军调遣便是。”嬴稷也抹去了泪水道:“将军但说,如何走法”白起道:“我率一千精骑秘密入燕,驻扎在于延水河谷。只要王子王妃能够出得蓟城,进入秘密营地,我等便星夜离燕,而后再通报燕王。为今之难,是王子王妃如何出城”嬴稷芈王妃一时沉吟,竟想不出个妥当法子来。
门口望风的王陵突然回身低声道:“王子说到过猎狼,能否出猎”
嬴稷思忖道:“出猎不难,只是乐毅每次都派五百人保护我。原先不知,目下看却是早已防着我了。”
白起轻轻一拍案:“只要能到燕山出猎,就有办法。”
芈王妃一直在默默思忖,此刻抬头望着白起明朗果决地道:“将军可筹划接应新君,但有机会,立即离开。我与楚姑留下来掩护新君。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母亲”嬴稷一惊,“你不走,我也不走。”
芈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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