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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弦 越罗 2254 字 2023-10-05

小叶道:“小叶哥哥,错不在你,师父定会明察秋毫。”说罢双腿一屈,挨着小叶跪下。

众人的目光随着杨师叔,转到息兰身上。杨师叔来到她面前,伸手道:“息兰,把曲谱交出来。”

息兰哆嗦着,从怀中掏出曲谱,无言地望了云离一眼,默默交了过去。

杨师叔回到竹帘面前,躬身将曲谱册子递入。帘中人接过册子,轻轻一翻,便放置于案几上。隔了一会,方才吐气扬声,问道:

“息兰,你是怎么得到这本蒿里曲的”

他一字一顿,将话语徐徐送出竹帘,传遍全场,语音清越,浑不似年过花甲之人。

息桐听得蒿里曲三字,蓦地停止了动作,她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疑问,自言自语道:“蒿里曲蒿里曲咦,听起来怎地有点像”

全场寂然,只等息兰回话。息兰又向云离看了一眼,才收回视线,深深跪伏在地,道:

“回禀师父,我前些日子在书斋中游玩时,无意在架上发现这本曲谱。只觉名字新鲜,一时兴起,便借了回去。直到今天,才碰巧想起它,便请小叶替我吹奏示范。”

帘中人慢慢地道:“书斋并非禁地,你前往借阅,也无可厚非。但蒿里曲几年来一直放在最冷僻的西南角落书架上,且被置于最高一层。你年幼个矮,如何想到去翻检那里又为何唯独将它带在身边”

息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到西南角古籍甚多,所以好奇我”她越说越轻,头也愈垂愈低。

帘中人轻轻喟叹,居然不再追问,转而温言向静微道:“孩子,勇敢些。”

静微已放开双手,呆呆任凭息桐替自己包扎。他的伤处颇深,被洒上金创药后,竟也一声不吭,便似魂魄飞去天际一般。

众人见他眼角隐含泪光,虽未知个中情由,也尽皆唏嘘不已。帘中人平静地道:“关于蒿里曲的来历。我现在便说给你们听。”

他顿了顿,续道:“阿音、阿唐、静微、云离、小叶、息桐、息兰、玉儿,这八名孩子虽然在派中年纪最小,但都是极具灵根颖性的,只可惜各有一段凄惨身世。比如静微,原是簪缨世家的子孙,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曾官居高位,且又能惜民如子,颇有好名声。

“然而朝廷本非清净之土。一十三年前,静微的父亲被政敌罗织罪名,官兵来到,要将他抄家灭族。静微父亲被枭首,母亲为免受辱,在庭院中当众撞树自杀。当年静微才四岁,他的母亲临去前,本已将他藏了起来,他却想尽办法跑到院中,抱住父母遗体不放。官兵知悉他身份后,便要将他一起诛杀。”

在场众人闻言,皆打了个冷颤,望向静微的眼神不由自主多了一份同情。

静微已渐渐冷静下来,盘腿端坐在地,垂拢眼帘,一脸木然。息桐坐在他身边,执起他的手,紧紧相握。

帘中人缓缓续道:“其时我为寻觅门下传人,恰行至京师。听闻街巷里闾说起此事,又见无数布衣百姓为静微父亲之死流泪叹息,询问情况后,立即赶往他家府院一探究竟。正碰上官兵要杀静微。我见静微虽小小年纪,却凛然不惧枪斧,又兼目光澄澈、根清骨傲,大为欣赏,便想挽救他的性命。

“可是朝廷的命令,岂能轻易更改。无奈之下,我点倒了几十名官兵,逼迫他们暂时收手,又当众向官兵头目承诺,三天之内,以我天台派掌门裴释舟之名,定会给此事一个交代。我替静微将父母遗体简单殓葬。随即带着他躲了起来,直到深夜,才领他一同进宫。”

众人听到此处,莫不悚动。帘中人轻轻笑了几声,似颇为自负,道:“天台派久居草野,向来不与朝廷打交道,可是,唯独那一次却破了例。我将静微负在背上,夜半时分,长驱直入,纵然有层层禁军,也挡不住我,一直来到皇帝寝殿之中。

“我将百姓心愿告知皇帝,又请他看在静微年纪幼小的份上,放过他性命,让他随我归山,从此再不入京,更不涉足官场。皇帝却顾及颜面,沉吟不决,只说圣旨已颁,难以改口。我情急之下,借了他宫中一架古琴,即兴赋了这首蒿里曲,只求以至情至性,打动他内心。”

他话锋一转,又道:

“你们几个孩子毕竟年纪小,只爱人间良辰美景,却不知人生亦如夏虫秋草,皆有衰亡之时。蒿里原为汉代古诗。蒿字本指野草,蒿里则为地名,时人传说此地在泰山脚下,无论谁死后,魂魄都将归于蒿里。所以古人常在丧葬时吟唱此诗,以寄托对死者的哀思。

“我使尽平生技艺,将古诗蒿里化为乐曲,令其传达无限悲凉凄惶之情,旨在感化皇帝。一曲奏毕,那皇帝念及逝去亲人,耸然动容。静微虽然年幼,却新失父母,本已迷惘无助、强自撑忍,又骤然听到蒿里曲,终于崩溃,在阶前泪流满面长跪不起。”

他言及此,语声悯然,轻轻念诵: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竹帘中一声叹息。众成年弟子尽皆眼角泛酸,有人已偷偷转过头去,抬袖擦拭。

第55章蒿里哀二

息桐喃喃道:“原来不是嵩,而是蒿。他写得潦草,我却误认了。”她昂起头,两行清泪涔涔而下,问:“师父,然后皇帝赦免了静微,是么”

帘中人道:“对。他终于被蒿里曲打动,同意让静微随我远走高飞,但终生不许再踏入京师一步。回山之后,我便将蒿里曲记载在册,一年以后,派中有弟子意外去世,入殓时我又奏起此曲,孰料静微一听,当场失控痛哭,是以我从此不再奏它,并将这本谱册束之高阁。后来皇帝驾崩,新帝即位,星移物换,也就慢慢淡化了。”

息桐喃喃道:“难怪他说这首曲子听不得,原来是这个原因。”她柔声向静微道:“没事了,静微。从今往后,咱们永远不再听它”

静微慢慢回过神来,黯然点头。方师叔听得愤慨,问息兰道:“你真的不知来龙去脉”

息兰满脸泪痕,颤声说:“我不知道这首蒿里曲的来历。真的。姐姐,求求你,替我作证,求求你。”

她扑到息桐身边,紧紧攥住息桐的手,眼泪一滴又一滴,不停地砸落在手背上。

息桐深深望了息兰一眼,缓缓转头对方师叔道:“我和兰儿今日都是第一次听说这段详情,我相信妹妹只是凑巧获得曲谱,小叶也纯属无意中吹奏。”

息兰一听,立刻向帘中人深深叩首,道:“弟子已知错,求师父师叔饶恕。”小叶亦一同叩拜。

帘中人道:“此事虽有费解之处,但个中详情,我确实从未与人说过,静微,你既然连息桐都没有告诉,想必也更不曾对别人提起了”

静微点头道:“是。师父,我从未提起过这一段家世渊源。”

gu903();帘中人道:“既然如此,便由息兰一人领主责,小叶领次责。义恭,良举,他俩便交给你们,念及二人均为无意初犯,重惩可免,只留待比试结束后再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