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印轻声道,“不了,黎妈,这府中上下都是眼线,不要留人口舌……”
也是,黎妈颔首。
温印低头,又从袖中掏出三枚短香,是她早前在府中的时候,让刘妈帮忙寻的。
黎妈惊讶看她,“二小姐,这是?”
温印轻声朝黎妈道,“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东宫特意安排了今日做婚期,不管怎么样,他人既然躺在这里,心中多少都是有牵挂的。死者为大,黎妈,替他给母亲上三柱香吧……”
黎妈虽然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是,二小姐。”
温印目光又瞥了瞥屋门外,嘱咐了声,“黎妈,仔细些,别节外生枝。”
“好。”黎妈做事稳妥,心中也有数。
温印坐在床榻上,远远看着黎妈点香。屋中就有香炉,黎妈将香插在香炉上,权宜之计,只能心意到了就是……
稍许,黎妈折回,“二小姐,好了。”
温印扫了一眼,颔首,“先去睡吧,明日还得打起精神来,早些休息,也好应对。”
眼下这处宅子在何处,有多大,府中多少人,什么情形,她们都不清楚。成亲不过才刚开始,成亲之后,府中还有大把要操心的事,今日反倒才是最容易的一日。
“老奴知晓了。”黎妈说完,又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二小姐,当真不怕吗?”
温印看了看一侧的李裕,“他又不是魑魅魍魉,我就是要怕,也不应当是怕他……”
黎妈会意,二小姐说的是,倒是她没想这么通透。
“还有,黎妈。”温印又抬眸看向她,认真叮嘱道,“眼下已经到了府中,当改口了。府中都是东宫耳目,谨言慎行,别被人挑出错来……”
黎妈恍然大悟,“老奴一时糊涂,夫人放心。”
姑爷的太子之位被废,现如今又没个封号,是应当称二小姐一声夫人,周围都是等着她们出错的人,是应当仔细谨慎。
“去吧。”温印轻声。
黎妈离开,屋门嘎吱一声从外阖上。
夜色已晚,温印起身,在妆奁前落座。
她本就没上什么妆,也不用特意卸妆,只是伸手慢慢从发间取下簪钗,而后才是耳环和旁的首饰,最后只留下了手腕上那枚祖母送她的翡翠玉镯。
铜镜前,映出一幅螓首蛾眉,美目含韵,但这身喜袍日后应当也没机会再穿了……
温印又看了镜中几眼,而后才起身去了耳房洗漱。从耳房出来时,温印已经宽下了喜袍的外袍与中衣,只穿了一层单薄的大红色里衣。
寒意袭来,温印快步上了床榻,牵了一侧的锦被给自己裹上。
屋中燃着碳暖,不应当这么冷,但明显这屋中的碳暖还比不上她回京路上她那辆马车中用的碳,府中的境况可见一瞥……
温印伸手摘下盘发的玉簪,青丝如墨般泼下,少许垂在肩后,稍许斜堆在肩处,明眸善睐里透着说不出的明媚动人。她同李裕成亲了,不想在旁人眼皮下惹麻烦,只能睡一张床上。
躺下前,又想起黎妈口中说的五官精致,相貌堂堂,她将信将疑,稍稍压低了身子看他。反正他还昏迷着,这么看他,也不用怕他忽然醒来。
没留意耳边几率青丝缀下,轻轻拂过他脸颊,床榻上,李裕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温印没有觉察。
温□□中想,黎妈是爱屋及乌,话说过了。相貌堂堂这几个字,怕还是远了些。
毕竟李裕才刚满了十六,少年气是有,但模样还没长开,顶多称得上一个清逸俊朗,但真要说相貌堂堂,也要几年后去了。
温印眸间微滞,那也得他和她都能活到那个时候。
温印敛了思绪,轻声道,“也挺好,白白净净,温和儒雅……”
李裕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喜袍在,脖颈处都被勒着,温印伸手,从衣领处开始替他解开衣裳。青丝垂下,再次拂过李裕颈间,他指尖再次短暂动了动……
温印替他解开外袍,中衣,一层层,一件件,临到只剩里衣时,却不经意间看见衣领下的伤口。
温印怔了怔,还是迟疑伸手,轻轻撩开他的衣领处。
是伤口。
还是触目惊心,数量不少的伤口。
他才十六岁……
温印想起祖母口中说起过的,太子在边关遭遇伏击,战况惨烈,几千人的队伍就这么没了,只剩了李裕一个。
温印指尖轻顿,继续揭开他胸前的礼仪,胸前也是……
那旁的地方也不用再看了。
他是哥哥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他伤成这样,哥哥该是什么模样?
温印不敢再想。
温印眸间浮起红润,简单替他拢上里衣,又伸手替他牵了牵锦被盖上,再背对着他躺下。
心中有事,温印阖眸也睡不着。
眼前的烛光越发刺眼,温印坐起伸手,解开了系在两侧床柱上的锦帐,床榻内被隔绝成一方天地,只有红烛的淡淡微光透了进来……
温印也牵了喜被替自己盖上,强迫自己阖眸。
她也是今日才抵京,就似做了一整个冗长而真实的梦般疲惫,也没全然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