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上,她早就是将德儿当做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天。
德儿先是叹了口气:“如你刚刚说的,这宅子里人多眼杂,郑姨娘和李有才的这事,定然是瞒不长久的。我想着,与其到时被人发觉了这事,跑去对老爷说的,倒还不如我们两个先去跟老爷说了。”
兰香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是说,让我去老爷面前,将郑姨娘给供出来?这样做,成吗?到时别人怎么看我?说我是个背弃了主子的丫鬟?到时还不得在我背后怎么戳我的脊梁骨呢。”
德儿劝道:“兰香,若现如今只是你我两个人,这事便是被老爷发现了,他怎么处置我们也都罢了。做下人的,在主子的眼里,原就是阿猫阿狗是一样的,哪里有什么尊严可说?这都是我们的命,也都怨不得谁。只是兰香,现下我们是有孩子的人了,我们便是再不为自己着想,可也得为我们的孩子着想,是不是?”
兰香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德儿再道:“依着我对老爷的了解,他是个赏罚极分明的人。我们去对他说了此事,他未必会对我们怎么样,反而极有可能还会奖赏我们的。我想过了,奖赏我们是一分都不要的,只是求着老爷,让他将我们的奴籍消了,让我们从此做个普普通通的平民便罢了。”
兰香瞪大了一双眼看着他。
德儿伸手轻轻的抚上了兰香的肚子,眼中满是温柔:“我们生来便做了奴才,这是我们的命。原本我也是认了命的,可现下,为着我的孩子,少不得我也要和这命争上一争。”
可兰香还是不敢:“我怕老爷到时恼怒之下,要杀了我们两个知晓内情的人灭口,可怎么处?这步棋太险,我是万万不敢的。”
德儿鼓励着她:“没事,你相信我,老爷他不会这样做的。再者,你对芸姨娘素日不还好?我教你个法子,这事你先和芸姨娘通个气,老爷现下最宠爱的是她,到时让她在旁边替我们说上几句好话,不是好的很?我估摸着芸姨娘其实心里也恨着郑姨娘呢。郑姨娘那些年那样对她,她心里有个不记恨的?你去将此事对芸姨娘说了,她不定得高兴成个什么样,定然是会出手帮我们的。”
见着兰香还在那犹豫着,德儿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柔声的说着:“兰香,我们两个做一辈子的下人也就罢了,可你还想着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也做个下人,一辈子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不成?为着我们的孩子,这便是个赌博,只有一半的机会能赢,那我们也势在必行。”
兰香定定的望着他。
其实一开始她是打心眼里瞧不上德儿的。说个不好听的,她觉得他跟街上院里的那些兔儿爷没什么分别,不过是仗着一张脸,一个后门吃饭罢了。可自打和他成了夫妻之后,她竟渐渐的发现,这个她一开始认为是兔儿爷的人,原来也是有其男子汉有担当的一面。而且他极是顾家,也极是为她着想。他常挂着口头上的话就是,他生来便孤身一人的,从来不晓得家是个什么滋味,可现下,他有了媳妇儿,有了一间屋子,总算是晓得了家是个什么滋味了。
所以,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的孩子,这场赌-博其实是不是也值得一试的?
兰香终于是在德儿的满目希冀中点头了。
次日一早,她和德儿早早的起床,简单的收拾了自己一下,便朝着芸香现下所住的院子去了。
芸香所住的院子在花园尽头,虽是不偏僻,但也很是幽静。
院门前有一个小丫鬟在坐在石台基上,手里拿着一枝紫薇花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揪着玩。
兰香走上了前去,问着那小丫鬟:“你们芸姨娘起了吗?”
那小丫鬟扫了兰香一眼。
她是林老爷新近刚买进宅子里来伺候芸香的小丫鬟,并不认识兰香。
“你是哪个?”她也没有站起来,只是抬起头问着兰香。
兰香也不想喝她计较,只是微微的笑了一笑,说道:“你们芸姨娘若是起了,就麻烦你去禀报她一声,就说兰香有事找她。到时她自然就知晓我是哪个了。”
兰香的名字这小丫鬟还是晓得的。平日里丫鬟之间闲聊嚼舌根的时候,也都晓得芸香原不过只是郑姨娘身旁的一个小丫鬟而已,而兰香则是郑姨娘身旁的大丫鬟。
于是小丫鬟忙扔掉了手里拿着的紫薇花,转身跑进了院子里禀报去了。
德儿瞧着被小丫鬟随手扔在地上的紫薇花,开的极是艳丽的。于是他便俯身将这支紫薇花捡了起来,却在其上掐了一小截儿,抬手簪在了兰香的发髻上。
兰香原本心中紧张的很,手心里因着出汗,都是潮湿湿的一片。可这当会德儿却忽然的给她戴了支紫薇花,她有些不解的就抬头去看着他。
德儿也正在看着她。见着她面上的紧张之色,他便笑了一笑,轻声的说着:“别怕,我和孩子都在呢。”
兰香也不晓得为何,听了德儿的这句话,她原本还紧张得七上八下的心忽然的就安稳了下来。
是啊,无论前路如何,丈夫和孩子都在,她还怕得什么?
她便也对着德儿报以微笑。
小丫鬟很快的便又跑了回来。
“兰香姑姑,芸姨娘请你进去呢。”
兰香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德儿的手,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抬脚迈进了院门。
屋子里,芸香是起了,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的。
见着兰香进来,芸香忙起身站了起来,笑着迎了过来。
“兰香姐姐,你来了?”
兰香点了点头,一眼就瞥见林老爷此刻正在窗前榻上躺着,云雾缭绕的正抽着大烟呢。
芸香一面让兰香和德儿坐的,一面又嗔着小丫鬟赶紧上茶。
兰香向芸香招手,示意她先过来一下。芸香虽是不解,但到底还是随着她到僻静处说话去了。
而这边厢,林老爷的眼皮子掀了一下,见着德儿还站在那里,便慢条斯理的问着:“怎么你今日和兰香都来了芸香这里?可是有事?”
德儿对着林老爷打了个软腿儿,禀报着:“老爷,小的是有事找您。”
林老爷先是对着烟嘴吧嗒吧嗒了几下,而后才慢慢的说着:“既是你们来找芸香有事的,那就去外间厅子里坐着说罢。”
德儿半跪着没有起身,抬头望着林老爷,也是慢慢的说着:“老爷,这次小的和兰香来,不是来找芸姨娘有事的,而是有事来找您的。”
林老爷的眼皮子又掀开了些,慢吞吞的问着:“哦?什么事?”
德儿却是不回答,只是说着:“这事小的也说不清。待会等兰香回来了,让她仔仔细细的说给您听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兰香和芸香便都回来了。
芸香的眼里闪着光,面上满是笑意。
这些年以来,她一直在想着怎么能彻底的将郑姨娘给扳倒了,让她再无翻身的余地,现下,兰香便将这个机会给送上了门来。
“哎呦,我的好老爷,”芸香这一高兴,面上也都透着掩饰不住的喜色了,“你怎么还躺在这抽烟呢,见着兰香和德儿有要紧的事找你呢。”
一面说,就一面半拉半扯的将林老爷给拽得坐了起来。
林老爷对此颇有些不耐烦,语气就有些不大好的问着现下正跪在地上的兰香和德儿:“有什么要紧事?快说。”
兰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开始慢慢的将这些年来郑姨娘和李有才的事给说了出来。
林老爷先前面上满是不耐烦的脸色,可听到后来,一张脸却是绷得铁紧,就连原先只是半开半阖的眼皮子也全都睁了开来。
旁边的芸香偷眼望过去,见林老爷的一双眼中现下正满是冷意呢。
兰香终于是将这件事说完了。这一说完,她只觉得原先压在她胸口的一块巨石没有了,竟是有满身的轻松感。
“老爷,”她俯身下去磕了个头,“这些都是奴婢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到的,如有半个字是虚的,情愿天打雷劈。”
是死是生,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