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阁下!”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声。
“劳伦阁下!!”更多的人被带动着喊了起来。
灯光下,劳伦的眼眶微红,细看还能发现有些湿润。首相阁下就以这样含泪悲愤的面孔,一步步地走上了高台的中央,走到万众瞩目之下。
他抬起双手,没有说一个字,但那些骚动的人们就像到了退潮时间的波浪一样,自发地安静下来了。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劳伦以手抚胸,深深垂下眉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十分遗憾,也十分令人悲痛的消息。”
“我深知诸位此刻内心的痛苦,而我……我不敢说,我能与诸位承受着同样痛苦。”他仰面叹息,“因为我生活富足,身份优渥,如果我在这里说,‘我与一个月的支出仅有五百币点的人同样地痛苦’,那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虚伪话。”
劳伦的声音回荡,人群仰望着他,一双双颜色不尽相同的眼睛映出了同样不安的夜色。
一个少年脸色发青地从人群中挤到了前面,是凯文。
“——但至少,此刻,我与诸位感受着同样的愤怒。”
劳伦振臂高呼,声音激昂而神情悲恸:“这件事的不妥之处,不在于议案被否定本身,而在于诸位奋力争取来的血泪成果,没有经过公开的透明的商讨,没有经过皇帝陛下的过目,就这样消失在了暗地里!”
一呼百应,下方的民众纷纷被点燃了情绪,有几个人举起拳头冲天挥舞:
“对!”
“没错,这不公平!”
“这就是在欺压我们——!”
“但我们并不该绝望,诸位!”劳伦继续呼喊道,“回顾新帝国建立以来六十三年光辉进步的历史,我更愿意相信,今夜只是拐入了一个微小的歧途。既然人都会犯错,国家也一样。”
“那么,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难道就此放弃,就此背离我们的祖国吗?”
“——不,自暴自弃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当错误发生时,我们应当齐心协力地纠正它,让帝国的步伐回到应有的正轨上!”
人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这……”
“是啊。”
“阁下才是理智的。”
渐渐地,点头的人多了起来。同时也有人问:“那该怎么办呢?”
劳伦等了一等,直到杂声平息后又过了一小会儿,才再次开口。
这回他换了更低沉的声线,把听众的心脏也拽着往上提起来:“明天,就是年节了,是辞旧迎新的节日。正如诸位都熟悉的那样,皇帝陛下将御驾出巡,行遍亚斯兰星城的四个城区。”
“而我,将借这个机会,直接向皇帝陛下请愿。”
全场哗然,惊呼从四面八方传来,人群开始像沸腾的水一样轰闹,其中激动的情绪占了七成。
劳伦目光炯炯,扬声说了下去:“当然,我一人势单力薄。万幸,晶体教的玛格丽特主教仁慈心肠,她将带领辉煌大教堂的教众们,与我一同觐见陛下。”
“同时,今夜的教堂将完全对民众开放,如果诸位有意与我共赴,那么届时,晶粒子的光辉将与诸位同在!!——”
他高亢的尾音,被下方卷起的响应的声浪彻底淹没。群众高举双手,呼喊着首相的名字。
凯文被周围人推搡得衣服都皱了,少年跌跌撞撞,灯光照得他头晕目眩。
为什么……
太快了,他反应不过来。
怎么转眼间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凯文哥!”
忽然,凯文听到有人在喊他。他回头,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看到了他在军校里的几个平民朋友。
奋力挤过来的小胖子拍了拍凯文的肩膀,义愤填膺道:“凯文,我们都来了。前因后果我们已经听说了,明天咱一起去请愿!”
扎麻花辫的女孩小声说:“要是首相阁下能做上皇帝就好了,那咱们一定……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对吧,凯文哥……凯文哥?”
凯文却心不在焉地愣着,直到身边的伙伴叫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
“啊?嗯……嗯。”少年恍惚地低下了头。
他悄然握紧了手,这是刚刚被兰斯阁下握过的手掌。
他刚刚才亲眼认识到原来被誉为贵族派领袖的兰斯阁下也不是什么恶人;他刚刚才觉得,可能世上其实没有什么真正难以推翻的“高墙”隔阂……
凯文茫然地看着沸腾的人群,就在几个小时前,世界还在和平安定地运转着,为什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金日轮大厦内,电梯不断上下。军官们面沉似水地来往走动,某种微妙的不安感正从暗处飘荡出来。
气氛在片刻前还不是这样。
虽然帝国政策泄露这事确实诡异,但这样短的时间,不至于闹出什么大的。激动到上街打砸的也就一两个暴脾气,普通巡逻警足以应付。
直到大批的人流,有规划地向同一个方向行进。
“中将,往辉煌大教堂的方向聚集的民众好像越来越多了。天亮时陛下巡视星城,按往年的路线是要经过教堂大门口的,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