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白翡翠宫正殿的台阶下抬头,于是理所应当地,首先看见了慵懒地倚靠在王座上的那位女人。
“明知道教堂内或藏匿有凶悍之敌。”
陈老元帅用手杖敲了一下地面,面色铁青地说道,“体弱多病的残晶人类军官却要亲自上第一线指挥,而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也要亲自去第一线视察。您两位……”
“唉,别这么说。”
女皇帝摆了摆手臂,低笑起来。
“朕只是想亲眼看着逆贼伏诛而已。”
陈老元帅挑了挑眉头:“难道事发的那一刻,陛下会始终安坐在飞行器内吗?”
女皇帝哼笑了一声,她转过头来,露出一张色彩过于浓重的脸庞——
或许并不能说是多么倾国倾城,但所有人望见她真容的第一眼,都将为这张脸失神。
泼墨般的黑发,红果似的艳唇,眉尾吊梢,眼角上挑。右眼珠明明是正常的黑色,左眼珠的部位却被猩红的义眼取代,隐约的光泽令人不寒而栗。
在细胞手术的修复下,女皇帝的外貌被固定在三十岁出头的模样,风霜与岁月无法在她的皮肤上刻下皱纹。
女皇帝用指甲敲了敲座椅扶手。
她的调子悠扬:“老陈头,你可不要误会了。朕是去看戏的,不是去给你们当打手的。”
陈老元帅不说话。
……纵使这幅外表经年未变,皇帝的心肠却年复一年地变得难以窥探了。
在外头争分夺秒的时候,她还能颇有闲情逸致地倚在王座上,拖着帝国大统帅闲扯。
“朕前半生啊,过的是苦日子。”
女皇帝说着,随意拢住了披在肩上的盛装披风,又从旁边的小桌上捧起王冕,自己为自己戴在了头上。
这是她片刻后要巡游时,出现在帝国人民面前的装束。
“……被亲生的爹娘抛弃在蓝母星,蓝母星又被旧帝国抛弃,朕是被黑暗和绝望喂大的。”
“最饿的时候,吃草根、吃虫子甚至舔过泥巴。骗人,杀人,恩将仇报,挑拨离间……为了活命,什么肮脏下流的伎俩都学会了。”
她站起来,逆光中身姿雍容。
“后来呢,被亚斯兰使唤,被凯奥斯使唤,开着星舰在炮火里游泳,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打杀杀。”
“好容易把那些家伙一个个熬死了,做上皇帝了,又要整顿帝国,又要打宇盗,朕的日子也难呐。”
女皇帝随意地拿起放在一旁的权杖,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了陈老元帅身旁。
她摇着头,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幽幽地笑着垂下眉眼,“这几年,总算世道太平了,朕答应过统帅和大帝的事情做完了。”
“接下来的余生呢……只想高高在上的享几年福,做个中庸君主。”
“看卑贱的老百姓跪在朕的脚下,唱着什么荣光啊万岁啊;看愚忠的士兵们前仆后继,为了保护朕抛头颅洒热血。”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至于那种打打杀杀的事儿……”
白翡翠宫内,女皇帝搭着陈老元帅的肩膀,打了个哈欠,“朕腻歪死了,这辈子再不想干了。”
亚斯兰星城,三区。
辉煌大教堂前。
冬风吹来,将帝国金旗吹卷了一角。
金日轮护卫队胸前的玫瑰,被日出的第一缕光照亮了花瓣;而军乐团的奏乐,正落在国歌最激昂的一串音符上。
皇家飞行器内,盛装披风被卸在了座位旁边,女皇帝的手中没有拿权杖。
她闭着眼,膝盖上横着一把长刀。
她握着刀,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就在队列行至大教堂正门口的那一刻,女皇帝睁开了双眼,赤红义眼如鬼魅般闪光。
握刀的手背,陡然绽起青筋。
锵!!
刀光夺鞘掠出,如赤色的闪电劈开深冬寒冷的夜色,掠过星城彼方第一抹晨光,穿过惊呼的人群上空。
轰然巨响,辉煌大教堂上方的屋顶被砸碎了。
无数瓦砾四飞,精美的雕塑造型毁之一旦。烟尘滚滚中,那道始作俑者的刀影早已笔直地向下——
——女皇帝手里的长刀,笔直地撞上了玛格丽特主教那宛如死神弯刀般的白色晶骨!
烟尘里的角力持续了三秒,林歌瞋目怒吼,脚下猛沉,几块大理石砖被踏得凹碎下去。
玛格丽特轻哼一声,娇小的身躯竟然被那把刀轮转的力度带飞起来——
她飞了出去,砰地砸进了教堂祈祷室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