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终极降临,他的信仰与理想也将失去意义?
不,我不在乎,劳伦暗想。
只要能带领人类去往那个幸福的彼岸,哪怕是信仰与理想也可以被舍弃,我不在乎——
可是转眼间,劳伦又看见姜见明冰白的面容,深黑的眼眸。
“只有人类才追求幸福,晶粒子不会。主教阁下,什么是幸福,你想过吗?”
这个世上,到底什么是苦难,什么是幸福?
对于贫民窟的孩子们来说,挨饿受冻是苦难,眼睁睁看着亲人朋友因贫困而冻死饿死更是苦难。
所以对他们而言的幸福如此简单:有一间宽敞的大房子,冬天升起暖和的壁炉;每天能吃上热腾腾新出炉的面包,还有甜甜的牛奶。
逢年过节有美食与烟花,未来充满希望;家人好友聚在一起,嬉笑怒骂,相守相伴。
而失去五感不饥不寒、失去情绪无亲无友,不是苦难也不是幸福。
那叫“什么都不是”。
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
“你从一开始就走错路了。”
姜见明将手上的利刃冷静地划过半个圆弧。此刻两人近在咫尺,骤然一顿,然后擦身而过。
“终极降临的那一刻,人类不会感觉到苦难,但也不会感觉到幸福。”
轻轻地,无声无息地。
晶骨细刃划过劳伦的脖颈。
“因为那时,”姜见明神色淡漠,并没有回头去看主教,“他们什么也感觉不到。”
拥有私情私欲才是人类的幸福。
“什么都没有”,不是幸福。
劳伦双目圆睁,他的五官扭曲了。第一滴血珠从脖颈的右侧浮现,很快化作赤红的线连向左侧,那脖颈如今正青筋暴起,挤出变了音的咆哮。
“这、不、可、能——!!”
声音中饱含着浓浓的不甘与悲愤,不知是为了功亏一篑的大计,还是为了自己即将凋零的生命。
亦或是,他坚信了多年、为之奉献一生,却被一个年轻人彻底否定了的信仰。
那长存于也独存于梦里的,无限光明的,幸福乐园。
“再见,”姜见明说,“格哈德.劳伦阁下。”
蓝色碎晶的雨幕中飞溅起一串鲜血,劳伦的头颅翻滚着飞了出去。
在星舰舰桥的半空中,混乱主教的那双眼睛,正从空中死不瞑目地看着——
这个年轻的残人类苍白浴血,轻轻闭上了眼,面容的每一寸都令人惊心动魄,晶埃与星光为之加冕。
咚。
劳伦的头颅落地。
咚!
姜见明膝盖一软,摇晃着跪倒在地上。
“主教阁下!!”
“混乱主教阁下被害了——”
呼喊声四起,无数晶体教教众手中的枪支都重新抬起,瞄准了舰桥之上油尽灯枯的帝国军官,扣动扳机!
砰——
舷窗碎裂的巨响遮住了枪声。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舰桥上阴影笼罩,机甲M-斩彗星直接撞了进来!
哗啦……玻璃碎片被低气压席卷向飞船之外。赤金晶骨横扫之下,子弹全被弹开;舰桥下的晶体教众被打飞至半空,惨叫声中血雾暴起。
但姜见明的意识已经迅速地模糊了。
身周好似山海呼啸,日月颠倒。他像一片衰竭的枯叶般无声地倒向地面,但有人抱住了他。
他知道是谁,心里酸涩地刺痛了一下,想说殿下不要再用晶骨了,会出事的;离开这里吧,请你带我走……带我回去。
纵使都已回不去当初纯粹少年,但至少我们还在彼此身边,那就还有可以同归的路。
对吗?
……
星舰被熊熊烈火包裹,坠向宙海。
半废的斩彗星被永远地留在了那里,机甲雪鸠驶出火海,机翼穿破浓烟,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了晶体教的包围。
沿途星舰在死寂中分开一条路。没有任何人敢阻拦,珠雪般的小型机甲径直远去,驶向帝国金日轮舰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