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别的生命演化可能没有方向。
但如果把所有生命视为一个复杂系统的整体,它会向不断增大智能的方向演化,正如从病毒到单细胞生物再到多细胞生物的生命演化史所证明的那样。
而增大智能的方式除了增强每一个个体之外,还有将大量个体组织成新个体的方式。
实现生命功能的最小单位是蛋白质,虽然单个蛋白质能实现的功能只相当于开关门那么简单,但大量蛋白质有组织地并行工作就有了质变。
由量变引起质变的现象就是:涌现ergence。
同理,在数字网络中,实现计算功能的最小单位是集成电路中的逻辑门单元,虽然单个逻辑门能实现的功能只相当于开关门那么简单,但大量计算单元有组织地并行工作,难道就不会涌现出更高级的智能体吗
网络是它的身体,每一台计算机不过是它的一个脑细胞。
现在的问题不在于这样的高级数字智能体会在何时涌现,而是在于当他悄然涌现的时候,我们能否察觉得到。”
国立新型科学技术大学教授钟悟道
夜晚春风醉暖,而胡周正面临人生的寒冬。
十八岁的少年郎业已成人,四十平米的老公房已显拥挤。
卧室的廉价门板已经老旧变形,门缝大得能塞进语数外三门课的模拟卷。
正如在隔壁房间咆哮的母亲,牙缝已不足以阻挡积年累月的满腹怨念,论及内容,无非是抱怨自己在家打理家务有多辛苦,而父亲回家倒头就睡,一点家务事都不做。
胡周本想向父母报告此次模考的情况,甚至本来还打算请父亲引荐一个可以实习的工作岗位,可现在看来,这两件事他都毫无把握,前一个可能被母亲骂死,后一个肯定让父亲为难。
于是,他把模考试卷对折起来,塞回了皱巴巴的牛津布书包里,然后掏出山寨手机,塞上地摊货耳机,打开了云阅读应用“奇点”。
听音乐、看网文有助于放松紧张的心情。然而手机存储空间有限,蹭商场宽带下载的歌已经听腻,考虑到流量宝贵,那就只能看看网文了。
频频按下的拇指给山寨手机输入了一条又一条指令,经过处理器的编译,转化为无线信号发射出去。
脉冲波通过小区中心居民楼屋顶的基站进入光纤,先后通过区域接入层、城域汇聚层、城域核心层,汇入到长途骨干层的数据洪流之中。
传输以光速进行,几千公里的距离转瞬即达,脉冲波准确地从长途数据流中分流出来,又经过城域核心层、城域汇聚层、区域接入层,通过层层安全检查,最后进去到一处数据池中,并被调制解调为计算机可读的指令。
这里,便是“奇点”网站储存网文的服务器了。
指令立刻得到服务器的响应,网文数据转化为脉冲波信号,再进入光纤跋涉数千公里,原路返回到胡周的山寨手机上。
他怎会知道,自己随意地翻几页网文,天文数字的光子已经在几千公里的距离上往返了亿万次。
他更不会知道,所有进入长途骨干层的信息,都会在半途被一个名为orace的滤网协议截获,并产生一个完全相同的副本。
他的点击被记录了下来。他发表的书评、点的赞、搜索得到关键词,甚至薇信、qq的聊天记录,都被毫无遗漏地被记录了下来。
而与其他信息不同的是,他的信息被滤网单独挑出,进行全面解析,然后分派给了一个gs标识与他最为接近的无名地址。
随着这段信息的到来,无名地址的数据池翻滚起来,像是被溅入的火星引燃的汽油。
一条最高优先级的指令由此生成,通过显示解码硬件的转译,最终出现在一块一百英寸的巨型液晶屏上,一共是五个字“算力满负荷。”
新阳市北面倚靠着大新山,大新山的南坡上有一幢西洋城堡式的巨型建筑,晚上八九点的光景,地表以上的十个楼面有两三个还亮着灯,透过茶色的玻璃幕墙散发出苍白泛蓝的光。
位于顶层的控制室里布满大大小小各色显示屏,正中一面一百英寸的巨型显示屏上源源不断地滚动显示着日志信息。诸多绿色字符之中,有一个100的红色数据格外醒目。
系统弹出的提示框显示:算力满负荷。
巨型屏幕前站着四个人,一齐仰头观察着数据流,脸上神情各异。
右边是一胖一瘦两名身披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他们的视线不时瞟向左侧那位身穿黑色职业装的冷艳女郎。
她的容貌身段无可挑剔,仿佛未曾沾染尘世,常人很难不对她产生兴趣。可惜,除了美貌,人们对她一无所知。她盘起的长发和清冷的表情掩盖了年龄,她的沉默寡言把她的心思隐藏到了最深处。然而,一个小小的眼神泄露了些许秘密。她的兴趣似乎并不全在显示屏上的数据,而是在她身边的那位中年男子。
他是这个集团公司的首席技术官,脸庞方正,不苟言笑,薄薄的眼镜片完全无法掩盖他犀利的眼神。
但微秃的前额显示他在职场饱经风霜,使他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绪,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克制自己孤傲的脾气,哪怕是被那些心怀嫉妒的人戏称为“刘电工”的时候。
他缓缓道:“上个月统计数据显示,这个站点有三百多次超阈值警报。看来,这里的主机除了挖矿,还瞒着我们干了不少私活。”
胖子和瘦子一脸迷茫。
“信息安全很重要。”技术官果断道,“总部给你们站点调拨了新一代的量子钟,能用更高精度观测计算机的运行情况。马上安装吧”
不等胖子和瘦子有所反应,在门外待命多时的一队人马便鱼贯而入,其中几人还穿着哑光黑色的防弹背心,背着造型奇异的枪械。
冷艳女郎跟随技术官走出监控室,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她恭敬地仰视这位高过自己一头的男子,耐心地等候他的指令。
技术官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这里的人对数字世界的威胁依然缺乏足够的认识。今天的事,全部向总部汇报,不要省略任何细节。从通讯日志看,我怀疑数字世界已经开始了入侵行动,我们需要总部提供更多资源开展调查。”说完,技术官的目光移向落地窗外。
他的脚下,是一座隐藏得很深的雄伟建筑。主建筑的80深埋在地下,深度在300米以上。
动工兴建耗时三年,挖出土方之多,甚至在新阳城中堆起了一座80米高的山丘,成为了如今的阳城公园。
可以想见,陈列于地下的计算设备如果堆积起来,将是一座壮观的金属山丘。
但相对于这些设备所构筑起来的数字世界,山丘的体积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了。
从更宏大的视角来看,分布式计算技术已经通过网络将全球的计算设备连结成了一个个相对固定的板块。很多板块的规模甚至比这个地下计算集群还要大得多。
事实上,大新山下的计算集群,不过就是大周集团旗下天启网络的一个组成部分罢了。
那么,在计算单元数量如此之大、密集如此之高的情况下,会孵化出什么来呢
关于人工智能是否能够产生意识,这个议题尚存在诸多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