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然有些绕,侯大利还是听懂了,道:“事情与他有关?”

朱林道:“电话里不便细说,你抽时间回来一趟。这一段时间专案组没有闲着,一直围绕上报的命案积案向前推进,果然有所进展,出现了一些以前没有注意到的重要人物。”

听到这番话,侯大利恨不得飞回江州,立刻投入杨帆案的侦办工作中。但是,他如今是专案二组组长,要对六起命案积案负责,必须按照计划逐步推进。他稳了稳心神,道:“湖州这边的案子正在推进,等这边告一段落,我就带专案组过来。”

朱林打电话之时,望了一眼窗户玻璃,玻璃恰好能够反射出他不太清晰的身影。他退休时间并不长,而且还在105专案组工作,可是六十岁似乎是一道分界线。不知不觉之中,他的头发皆白,原本挺直的背也微微弯曲。

“师父,谢谢您!”侯大利非常真诚地道。

朱林道:“大利,别谢我。你有一个变化,或许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你是为了杨帆案进的刑警队,如今经办了这么多案子,你的精神境界在升华,从纯粹的小我中跳了出来,慢慢有了更高的境界。我是亲历者,又是旁观者,看得很清楚。”

在窗边独坐了半个小时,侯大利看见一辆山A牌照的车开进了大院。

宁凌开车带来了十四套球衣和球鞋,每人各两套,还有一个篮球。

“大利哥,干妈还在骂你,说你到了湖州,也不去见她。”宁凌好久没有和侯大利见面,见到两鬓斑白、面容英俊的侯大利,眼睛猛然间湿润起来。

侯大利道:“我的事情多,一直连轴转,还真没有时间去。不过最忙的时间过去了,我正准备抽时间过去。我妈妈的状态怎么样?”

宁凌道:“不怎么样,我尽量给干妈找事情做,免得她闲下来就东想西想。”

吴雪望着宁凌略微扭动的腰肢,朝樊勇眨了眨眼睛。樊勇在吴雪耳边道:“这是侯大利妈妈的干女儿宁凌,人很不错,办事利索得很。”

吴雪道:“这个女孩对侯大利情有独钟,那种眼神和身体语言,和郭襄看杨过一模一样。”

樊勇道:“这个比喻不妥当啊,郭襄看杨过的眼神,你根本不知道。”

吴雪道:“你看大利耳朵边的头发,还真有些神雕大侠的神采。这个宁凌很想做神雕大侠身边的人,除了做侯大利妈妈的干女儿外,他们肯定还发生过其他的事情。”

樊勇脸上的伤疤抖动数下,道:“六支队的女人真可怕,什么事都能猜得到。宁凌曾经被绑架,困在地下室,大利第一个冲进地下室,把宁凌救了出来。”

吴雪道:“难怪啊!宁凌是强敌啊!”

樊勇道:“谁的强敌?”

“你猜!”吴雪笑而不答。

樊勇道:“猜不出来,你说啊。”

吴雪道:“我不说,你继续猜吧。”

带上运动衣,八个人前往支队运动场。最初是侯大利、江克扬和樊勇为一组,对抗秦东江、张剑波和戴志,谁知这种分组方式导致实力严重不匹配。侯大利和樊勇体力好,球技不错,把秦、张、戴这一组打得落花流水。吴雪主动换了球衣,加入秦、张、戴组合,四人打三人,仍然兵败如山倒。

宁凌一直坚持锻炼,身材保持得很好,体力也足。她推托没有球衣,坐在球场边看大家打篮球,看着在半场飞奔的侯大利,渐渐入了神。

湖州刑警支队也有几个队员来打球,见专案二组有几个人水平不错,提议进行半场的对抗。

侯大利、樊勇和秦东江组成一队,与湖州刑警支队的三人小队过招。湖州三人小队皆穿着印有“湖州公安”的篮球衣,显然是市公安局篮球队的成员。湖州三人小队原本以为能够碾压省专案二组临时拼凑的队伍,谁知专案二组小队球技不错,作风顽强。两支队伍在半场较劲,一时之间势均力敌。最后,专案二组小队三局全输,但是每局皆是以微弱劣势落败,场面上并不丢人。

打完篮球,组员充分释放了能量,心情变得愉悦。洗浴之后,专案二组来到湖州广场,在距离高小鹏影楼不远的地方,品尝远近有名的湖州烤烤。

李永梅过来与儿子见了一面,在大家吃烧烤时便离开了。

宁凌一直陪着侯大利吃烧烤。

湖州广场A幢顶楼上,高龙站在窗边,盯着底楼的烧烤摊子,恶狠狠地说道:“宁凌太猖狂了,这是在我眼皮底下示威。”

高龙身边站着一个矮胖子,道:“宁凌过来点烧烤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这帮人。我认识张剑波,他是支队法医。我找熟人问过,这几个人是省公安厅的专案组成员,是来破影楼杀人案的。”

湖州广场的门面都是由高龙的企业自营,原本生意兴隆,即使影楼死了人,依然没有影响业务。自从湖州国龙广场开始修建以来,一条“湖州广场”风水不佳的谣言就开始四处扩散,导致迟一点装修完成的B馆出租率严重不足,A馆也有不少租期已到的商家不再续租,这让原本就资金短缺的龙盛集团更加雪上加霜。

高龙的目光从烧烤摊移开,望着烂尾的C、D区,满脸焦苦,恶狠狠地说道:“宁凌欺人太甚,无毒不丈夫,到时候,我们再拼个鱼死网破。”

宁凌突然感受到从A馆顶楼传来的目光,轻蔑地回望一眼,又温柔地看向侯大利。

吃烧烤时,侯大利严格遵守省刑总对专案组的要求,在任何时间都不准大家饮酒。大家都不喝酒,反而更能品出湖州烧烤的味道。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喝酒明显缩短了吃烧烤的时间。

回到宾馆,所有人都很清醒,便又聚在小会议室,围绕案情的新突破,商讨湖州系列杀人案。

侯大利在白板上画出了三家人的住址后,道:“赵代军家住湖州市向湖区青山路112号,程森家住湖州市向湖区青山路78号,高小鹏家住湖州市向湖区广场路15号。三个凶案现场都很集中,必然存在某种联系,大家有什么看法?”

戴志道:“支队当初是以迷药为核心进行调查,注意到三家人相隔不远的特点,重点查找在青山路和广场路这个区域买卖迷药和从事不良职业的人群,结果没能深入下去。但是,我认为这三家人的住址接近,可能透露着我们没有看破的一些线索。”

在侯大利在白板上画三家人的住址时,秦东江的笔记本上已经画出了好几种连接线。他放下签字笔后,道:“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三个案子是彼此独立的,被家暴者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各自做出极端行为;第二种是三家人居住在这么小的区域里,杨梅、景红和曾昭敏互相认识,共同作案,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三个案子有许多联系点。”

樊勇一直以来喜欢和秦东江抬杠,这一次罕见地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道:“我认为老秦的第二种说法很有道理。我们暂时没有发现杨梅、景红和曾昭敏之间的联系,不等于她们没有联系,三人之间甚至可能存在合作。赵代军遇害时,杨梅有不在场的证明。程森遇害时,景红有不在场的证明。高小鹏遇害时,曾昭敏有不在场的证明。这未免也太巧了,过度的巧合,就是预谋。如果能够找到曾昭敏、杨梅和景红之间有联系的证据,那第二种说法就有可能成立。”

这是一个极富创意的说法,侯大利没有认可也没有反对。他抱着胳膊,在白板前走来走去。

张剑波道:“从死者的伤痕来看,程森是酒精中毒而死,凶手没有显露出男性或者女性特征。但是,赵代军被敲碎了脑袋,每一锤都不算重,从高小鹏颈部的勒痕来看,颈部有三条勒痕,并非一次勒死,赵代军和高小鹏的致命伤都显示出自女性之手的特征。从这一点来说,存在三个女性合作杀人的可能性,所以我比较支持老秦的第二种说法。我建议下大力气查一查三个女人之间的联系。同时,我们也要查找与她们三人关系密切的人,特别是她们的情人或者男性亲戚。比如唐辉这类人。”

吴雪则提出另一种思路,道:“杨梅、景红和曾昭敏曾经都被家暴,精神上有可能受到过创伤。湖州市妇联有没有被家暴妇女的相关组织,或者非官方的妇女组织,她们也有可能通过这个渠道联系在一起。”

专案二组的核心职责是侦办各地上报的命案积案,在具体操作上,专案二组的核心作用是通过重新调查为案件侦破提供新的侦查方向,繁杂的基础工作则由当地刑警负责。

7月28日,召开第二次正式的案情分析会,湖州市公安局分管副局长赵兵、刑警支队领导以及专案二组全体成员皆参加会议。由于专案二组带队组长特别年轻,参加工作时间短,而且背景深厚,分管副局长赵兵对侯大利存有一些发自内心的疑问。

到了第二次案情分析会之时,赵兵内心深处的所有疑问已经完全消失。他在开会前将周成钢和姜青贤叫到办公室,详细询问案情进展,并对即将召开的案情分析会提前做了准备,免得自己开会发言时不严密,被专案二组的年轻组长看轻。

案情分析会开始后,赵兵副局长态度诚恳地解释道:“第一次案情分析会时,我要参加市长办公会,有一个议题涉及公安,很重要,所以没有参加案情分析会,希望专案二组的专家见谅。”他没有参加第一次案情分析会的原因确实是参加了市长办公会,当然这也确实和他对专案二组组长有所轻视有一定关系。如果是老朴带队过来开会,赵兵肯定会向市政府请假。专案二组来到湖州数天时间,工作节奏快,迅速发现了湖州刑警支队未曾注意到的事实,这让老刑警赵兵意识到专案二组确实是精兵强将,尽去隐隐的轻视之心。

从职务上来说,侯大利比赵兵副局长低得多,但是他代表的是省公安厅命案积案专案组,等到赵兵讲完开场白后,他沉稳地道:“专案二组负责湖州、江州和秦阳的六起案件,之所以最先到湖州,是因为湖州这边有两个优势,一是现场保护得很好,赵代军案距今已有六年,现场仍然封闭,还有卢大队专门守护,这是我们能有新发现的基础;二是现场勘查、尸检等基础工作做得很扎实,当年参加过现场勘查的戴志同志,参加过尸检的张剑波同志,如今都在专案二组,这更有利于案件侦办……”

双方讲完客气话,便进入案情分析阶段。由于前期充分沟通,专案二组和湖州警方很快达成一致意见,湖州刑警支队开始全面调查杨梅、景红和曾昭敏的社会关系和行为轨迹。

专案二组在第一阶段直接接触过杨梅和景红,对杨梅和景红的状态有直接把握,唯独没有与曾昭敏见过面。侯大利、吴雪和卢克英准备前往广场路,与曾昭敏见面。

出发前,侯大利和吴雪一起商量询问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