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好像快死了”绾绡在混沌之中听到拽着夹棍的宫女用怯怯的声音如是道。那应当是个年轻的女子,没见过世面,不过是断了手指而已,怎么就会死人呢她在蓬乱的青丝下扬起微笑,像是厉鬼般阴森。
是的,她的手指大约是真的断了,她在疼痛渐渐缓和后便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停止了颤抖,更不要说动一动。
背后是错杂的鞭伤,一条条爬在平日里保养雪白的肌肤上。她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今日方知自己力量微不足道,都无法护自己周全。
“快死了”姁妃声调上扬,“本宫不信,这样一个妖媚,哪里死得这么快,给本宫狠狠的打。”她早已陷入魔障,入了魔,人已癫狂。
打就打,起初她还会疼,现在她已经麻木,只剩头脑昏昏沉沉一片,等待着死亡。
可执鞭的宫人却忍不住犹豫,她看得出绾绡伤重。姁妃今夜私审妃嫔自然是犯了宫规,事后若要处置,只怕她们这些行刑的宫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可姁妃是他们的主子,她的命令他们绝不可以不听,所以即便知道前路是一条死路,他们也不得不走下去。但饶是如此,谁也不希望绾绡是死在他们手里的。姁妃不会放过谢绾绡,而无论谢绾绡是在受那项邢死的,日后追究,姁妃未必会丢了性命,而那个施刑的人反倒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这便是身份的不公。
看着迟迟不敢下手的宫人,姁妃发怒,冲上前来一把夺过鞭子朝那人抽去,“废物,这胆子都没有么”之后又一个反手,抽向了绾绡。
这一鞭夹杂着恨意,姁妃又是将门出身,绾绡只听见风声凛凛,作为一个爱惜容颜的女人,她本能的抬起胳膊护住脸。之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被卸下来一样疼,那一鞭力道极大,还抽下了手臂上的皮肉。
接下来更是如暴风骤雨般的落鞭,一下一下,抽打着脊梁骨。
为什么还不死呢,为什么还不死呢她在心头默默的哭,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躲避,恨不得就这样死去才好。
神思逐渐恍惚,她的魂仿佛飘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岁月。
她看见五岁的自己从皇宫逃出,皇姐的鲜血凝在胸口衣衫上,一路都是惶恐,一路都是战战兢兢,五岁时的自己还未从国破家亡的震惊中回神,就要面临生死的考验。她跟在流民的身后逃亡,忘掉了金枝玉叶的娇矜,凭着心头的信念支撑,在本能驱使下求存。那时候她告诉自己不要死,她害怕死亡,那一个个殒命在刀剑之下的人表情那么狰狞,死亡一定很痛,她怕。
她看见六岁的自己跪在哥哥的床前,茫茫然看着又一个生命的逝去。那是她最后一个同父的哥哥,她父亲留在世上的儿子,只比她长几岁,当时也是个孩子,正因为是孩子,所以没能躲过重重暗算,她的叔父不容她的父亲还有儿子活着,所以她的哥哥一个一个的死去。六岁的她跪在垂死的哥哥面前,一勺一勺的将白粥喂入哥哥口中,哪怕对方已没有了吞咽的力气。不要死,这是哥哥对她做的最后一个口型。
她看见七岁的自己在堂兄堂姐的打骂嘲弄中沉默,不敢委屈,不敢哭,她没有可以为自己出头的人,她知道自己只能隐忍的活着。
她看见十三岁的自己在姨母死后默默的收拾衣裳走进了杂役房,身后是哄笑是嘲讽,她不敢回头,越是卑微越能有活下来的机会,这是姨母告诉过她的。
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努力朝人扬起恭顺谦卑的笑,努力的在磨难中学会怎样才能不绝望,那时候她告诉自己,活下来罢,活着也许没有希望,但死去就连等待希望的机会没有了。
十三年了,她都在强迫自己活下去,为别人也好,为自己也好。可现在,在姁妃的鞭下,她只恨不得自己去死从来没有这样痛过,痛进了骨髓痛进了魂魄,若她还能站起来她必定不惜一切代价和姁妃同归于尽,可她没有力气站起所以她不如一死了之她实在是受够了。
“我的孩子”姁妃在哀号,哀悼她那个所谓的孩子,那个连形体都没有的肉块。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成为姁妃痛苦的发泄凭什么她小心翼翼步步谨慎却还是免不了一朝失势人人可欺她已经这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了,老天为什么还是不给她一条活路
“上夹棍继续审,本宫一定要为本宫的孩儿讨一个说法,为本宫自己讨一个说法”姁妃已经疯了,疯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们不会有什么惧怕。
绾绡垂首,闭眼,默然的任他们将夹棍重新套上她已经不成样子的手指。这一次连痛疼都不再那么剧烈。她在心底默数,在第一百九十二下时又听到了咔嚓一声,这回断的,大概是右手的某根指头。她抽气,却连尖叫都做不到喉咙哑到失声。
疼痛让她的头脑愈发的昏沉,她眨眨眼,只觉得此次闭上眼后,就应当死去。
她那样渴望死亡,竟没有留神手上的夹棍忽然松开。
她几乎要永远的睡去,一个突兀而清脆的声音却将她乍然唤醒。
“啪”
她抬头,看见姁妃捂着脸,头偏了过去看不清神情。有个熟悉的背影在姁妃跟前,手停驻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
方才那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宫人们忽然噤声,畏惧的瑟缩着,他们的主子在众目睽睽下被赏了一个狠狠的耳光,他们绝对会更惨。
“绾绡、绾绡。”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那样急切痛心。
她睁开眼,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落荫,满眼的慌张与心疼,“绾绡你、你怎么会这样啊疼么,疼么”
傻丫头,她想这样叹息,却连笑一笑宽慰对方都做不到。
她还看见了柒染,其实她们今天下午才见过的,那时她还可以怡然自得的为对方奏一曲琵琶,点评一支舞。
阿染,别哭啊那样倾国倾城的美人,竟哭得如此狼狈,却偏偏还要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对满屋子的人喝道:“一个个都给本宫跪下你们好大的胆子太医快请太医啊”
她的目光飘忽,又回到了那个背影上。姁妃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仿佛是在抽泣。那个背影立在那里,静静的,像是不属于这里,因为没有回头,所以她猜不出任何情绪。会不会心疼会不会愤怒她忽然如此渴望看看他的表情。
“皇上”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发出了这两个字的音,微如蚊呐,或许他根本没有听见。可她再也撑不住了,终于沉沉的合上了眼,带着一身未凝固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我一开学就更新慢,我错鸟
、第八十五章千家绝唱
现在是暮春,夜里也并不寒凉,可太妃步入景一宫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那样森凉的杀意,冰冷彻骨。
太妃是紧随殷谨繁之后到来的,这个在众人眼里病疴沉重的妇人在此时出现在人们视野,蕴着阴沉的怒意,来势凛凛让人不禁低头畏惧。
她是在收到自己手下探子的消息后匆匆赶来的,今夜她咳得厉害,手头却又偏生堆了不少要紧事等待她处理。当初绾绡获罪,靠的就是一份地图和几个证人,这便是所谓的人证物证俱在。绾绡若想翻案,也需得从这里下功夫才行。物证好办,毕竟那只是一份死物而已,难办的是人证。那几个指正绾绡的证人皆是被人收买过的,欺君是杀头大罪,没有人会傻到在皇帝面前否认自己曾经的供词承认自己欺君,收买他们的人可以花千金换一句谎言,太妃想要一句实话却不是金玉珠宝可以做到的了却也不能严刑逼供,落在太妃手里是死,可承认欺君更是死,像凝脂那般通透的墙头草是少有的,其余人大多是宁愿死不认账。所以只能从家眷这方面下手了,人可以不惧自己的死,然而一旦牵连到父母亲族,除非是铁石心肠,否则没有不松口的。于是太妃便命人秘密前往了那几个宫人户籍所在地,将他们的亲人挚爱一并绑来了帝都,然后以这些人的性命安危,逼得那些人情愿不顾惜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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