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嫔妹妹有可能是含恨而去的,咱们便该还她个公道,妹妹你说呢。”
她本来对曲嫔的死并不甚在意,更不在意区区一个宫人的伸冤,但见绾绡半是阻拦半是遮掩的态度却又不免生疑。
绾绡低哼一声,并不言语。
于是淑妃心头的疑惑便又浓了半分。
而后派人去搜曲滢身前住过的平华堂,竟真的找到了异常。
妃嫔起居的内室往往少有人踏足,然而此番搜查,医官却是在这里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麝香气息。再命人仔细一搜,在曲滢的床下发现了一只破旧的绒球,内里塞满了麝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二章初心之殇
淑妃柳茗黛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该如何笑,如何才能笑得最是温婉,最是得体,所以但凡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赞她性情好,人亲切,她知道该怎样伪装自己,恬淡的浅笑是她最好的面具。
可今日,她面上却有了不该属于她的懊恼之色。
映柳宫的灯火昏暗,她靠着撒花椅搭,全身却是紧绷着的。她指尖捏着一物,那是一个精巧的绒球,以锦缎缝成,原该是敏元公主那般大的孩子的玩具,可里面却满满塞着麝香。
可巧的是,这只绒球是她女儿敏元的或者说,只能是敏元的。因为景一宫的宫人都知道,敏元公主与曲滢关系甚密,几乎日日都要去平华堂玩耍,能进入曲滢寝殿的,只有这个孩子。
淑妃意识到了,有人想要陷害她。
曲滢难产而亡,在曲滢寝殿床下搜出了麝香,麝香来源于敏元公主那么最后针对的,无疑是她。
只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被陷害了。
虽然是很俗套的办法,可的确能轻易让人不得翻身。若不是她派去搜宫的人抢先发现了这只绒球,那么她很有可能就地位不保甚至性命都要丢了。
她狠狠掐住那个绒球,眉间的阴郁沉沉,方踏入大殿的敏元公主从未见过这样的母妃,不犹被吓得驻足不敢上前。
“敏元来了呀。”余光里瞥见了敏元小小的身影,她勉强舒展开眉头,朝这个孩子挥挥手,尽量用温柔的嗓音道:“来,到母妃这来。”
敏元纵然只是孩子也能察觉到今日的母妃有些不对,诺诺上前,敛低了眉眼大气都不敢出。
“敏元,告诉母妃,这个是你的么”一个绒球被送到了她眼前,母妃的声音就响在她头顶,柔软的强调却隐隐透着凝肃。
她看了看母妃的神色,怯怯点了点头,又飞快摇了摇头。
淑妃皱起了眉,但在自己一直都宠爱的女儿面前还是和颜悦色的,“到底是不是呢敏元是个好孩子,可不能对母妃撒谎呐。”
敏元到底还只是个小孩,撅着嘴看了看自己的母妃,便什么都说了,“是敏元的,但、但敏元已经送给曲母妃肚子里的小娃娃了。”
“哦”淑妃不露痕迹的拧眉。
敏元公主眨着一双童稚无辜的眼,“母妃告诉我,曲母妃肚子里的小娃娃还不能出来和我一块玩,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有绒球,没有风筝,没有兔子泥偶,可怜极了。她说只要我把玩具丢到曲母妃床底下,曲母妃肚子里的小娃娃就可以在晚上偷偷钻出来玩了。”
“母妃”她有些想要咬牙切齿,“那个母妃”她音色森凉如冰。
敏元眨了眨眼睛,“就是母妃呀。”
淑妃的眼眸冷了下去,柔若春日湖水的眼波瞬间冰封冻结,但她仍是笑着的,“好,敏元果然懂事。现在很晚了,你先回去睡觉好不好”
“嗯。”她点了点头,牵住宫人水玉伸过来的手,步伐轻快的走了出去。
待到她的脚步彻底消失,淑妃终于按耐不住,猛地一挥袖,桌案上的青瓷茶壶被扫落在地摔成几瓣,声响刺耳。
“娘娘息怒”一旁侍奉的金儿慌忙跪下。
柳淑妃深吸口气,稍稍平复了心绪之后淡淡道:“起来罢。”
“是。”
淑妃瞥了她一眼,“你在发抖,本宫这样很可怕么”
金儿有些为难的答道:“娘娘素来温和,今日发怒,倒像变了个人似的,奴婢一时有些”
“素来温和”淑妃缓缓摩挲着唇角,笑了笑,“金儿,你跟着我多久了。”
金儿是淑妃自府邸中带来的贴身宫人,与淑妃相处的时日不可谓不长,闻言细细一算后答道:“回娘娘,已经十五年了。”
“十五年,好漫长的岁月啊。这十五年来,本宫是不是一直都这样温和”
金儿想了想,颔首,“娘娘面相柔婉,让人见之亲切。”尽管她心里清楚,她的主子是怎样手段狠利的一个人。
“赞本宫的人以为本宫贤良柔顺,恨本宫的人以为本宫心机深沉。总之,本宫就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端庄女子,是么”她幽幽道:“端庄,就如同神龛上的观音像。本宫记得本宫当年被召入宫中为妃就因为太妃听人夸本宫端庄,像汉成帝的班婕妤,像唐太宗的长孙皇后。”她狠狠一掐手中绒球,“可本宫也会恨的啊。金儿,你还记不记得本宫最初进宫时是什么境遇”
“奴婢记得。”金儿垂首。那是最让人心胸郁结的一段岁月,当年她们主仆受过的屈辱,至今犹记。
淑妃家世贫寒,所以后宫贵胄出身的妃嫔轻视于她;淑妃无貌,所以皇帝忽视于她。
至今金儿仍可以回忆起进宫初有一日去向太妃请安,淑妃因为寒碜的着装而被太妃鄙夷被诸妃嘲弄,当时强忍着,回来后却压抑的在寝殿内哭泣。皇上那时年少孟浪的性情,最爱妖娆妩媚的美人儿,自然是不喜欢淑妃的,在太妃催促下好说歹说总算是翻了淑妃的牌子,淑妃第一次坐上承恩车时她们主仆都是欢喜极了,却不曾料殷谨繁竟故意和太妃赌气将她撂在泰昭殿一整夜,反倒是宠幸了映柳宫一位姿色尚好的宫人。
那名宫人姓廖名缨娘,正是而今的廖良人。
金儿知道淑妃最恨的人是谁,不是曾给她数次刁难的林贵妃,不是被视作劲敌的谢殊妃,不是宠冠后宫的柒贤妃,而是将她从少女的青涩年华中硬生生拽出来的廖良人。
是这个女人给了她人生中第一次侮辱,让她从此便放弃了寻常女儿家对夫君的期许。
“廖良人她”金儿缓缓开口。
“她胆敢挑战本宫。”淑妃攥着绒球的手一分分松开,眼眸锋利得如同淬了毒的箭,“卑贱之人。本宫这些年留着她的命已然是仁至义尽,既然她还敢心存异望,那休怪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