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个有趣的丫头。”殷谨繁笑,又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问道:“如此说来,你是专程在这等朕的咯。”宫中女子为了得见君王常会使尽千方百计获知他的行程这个他是知道的。
“不是呀。”方华眼眸清澈无辜倒真的不像是在说假话,“此处离璎华宫不近不远,幽静雅致,殊妃娘娘说,是极好的练琵琶的场所。”
“你的琵琶是殊妃教你的”殷谨繁看着她。
方华点头,“承蒙殊妃娘娘不嫌弃臣妾愚钝,曾指点臣妾一二。”
“殊妃她”殷谨繁有些涩然的开口,“从前琵琶是弹得很好的。”
方华又用力点头,“臣妾也听身边的宫人说过,可惜、可惜从未听殊妃娘娘亲自弹奏一曲呢。他们说殊妃娘娘手指受过伤,不能再”她愈说声音愈低。
殷谨繁垂眸,眼睫颤了颤,忽然大步走到亭中坐下,对方华道:“你为朕奏一曲罢。”
方华忙叩首,“是。”而后抱起琵琶认认真真的拨弦。
她诚然只是初学而已,弹的并不流畅,偶尔还有指法间的错处,却是弹得格外用心。一支故时的曲子,也就断断续续的再度流淌在人耳边,将人的心绪带回从前。
殷谨繁合眼,轻叩栏杆打着拍子。
“殊妃教你这支曲子时有没有同你说些什么”一曲毕后殷谨繁问她。
“有。”方华想了想,道:“娘娘说她此生都难以再拨琵琶弦了,希望臣妾好好替她学她从前喜欢的曲儿,否则她怕她老了,就忘了那调子了。”
“嗯。”殷谨繁颔首,之后许久都没有说话,似是怔神的望着碧空,苍穹大团大团的白云重叠,颜色干净得刺目。
“这个赏你了。”殷谨繁将手中把玩的玉坠递给方华,“好好跟着殊妃娘娘学罢。”
“皇上。”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在小径的另一头,拂开翠竹枝,钱钱小作者走来的正是昭仪万俟遇欢,“臣妾等候皇上许久都不见皇上人来,可心急呢,原来皇上却是在和别的妹妹说笑。这位是呀,原来是方美人。”
早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会遇着万俟遇欢,可听见她的声音时方华还是忍不住眉毛一跳。
万俟遇欢从前方华对这个女人就抱着艳羡、嫉妒、畏惧,此时亦不例外。如若是从前的方华定会以强横的态度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虚弱,答上那么一句,不敢当,什么妹妹不妹妹的,嫔妾似乎还虚长娘娘一岁呢。
可现在,她只恭恭谨谨的行礼,“嫔妾参见娘娘,娘娘金安。”
“你怎么来了”殷谨繁的神色淡淡的。
“臣妾等了皇上许久”万俟遇欢说着,略有些委屈,走过去挽住殷谨繁的胳膊,有意无意的挡在他和方华之间。
她也的确是委屈的,从前她是康国公府众人娇宠着的小姐,从未有人敢叫她耗费耐心的去等待,入宫前所有人都夸她貌美,说她必定会宠冠后宫荣登凤座,可为何她进宫后过的日子却如此不顺心,为何她的表哥宁愿在这里听一段糟糕的琵琶曲都不愿陪她
殷谨繁忽然就有些厌恶这个女人,推开她伸过来的手,“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万俟昭仪若要赏画,便自个赏罢。”言毕离去。心情好时他不介意对她存几分怜惜,心情坏时他连面子都懒得给她。
走出这片竹林后他蓦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吩咐钟尽德道:“万俟昭仪气量不广,朕担心你这几天叫人好好盯着她。”
“是。”钟尽德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章有美人兮
五岁时万俟遇欢被一个毛手毛脚的丫鬟弄脏了她最喜欢的裙子,她让人将那个丫鬟几乎打死;七岁时她看着大病初愈后的母亲吩咐人将那个仗着父亲总趾高气扬的姨娘鞭笞至死;十岁时庶出的姐姐要去了她喜欢的风筝,她笑着答应,背地里却命人把那个风筝偷回了用剪子剪成了粉碎;十二岁时尚书家的表哥抛下她去讨好她的丫鬟,她索性亲手将丫鬟丢进了井里,被井水泡的浮肿的尸体,还怎么称得上表哥夸赞的“窈窕”
她在康国公府成长过的童年及少年岁月都在教她一个道理,唯有手段足够狠辣,别人才不会觊觎自己的东西。
盛春时的阳光很好,午阳下的一切都被镀上了浅浅的金,那种明媚的金色洒在万俟遇欢缕金团花的洋绉裙上,两种颜色糅合出一种刺目的光泽,让跪在地上的方华睁不开眼。“娘娘扣下嫔妾,不知所为何事”她勉强笑问,头脑中清楚的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许久不见方美人,十分想念。钟怜宫只住着本宫一人,怪冷清的,本宫想请方美人陪本宫坐坐,喝盏茶。”点了浅浅檀色口脂的樱唇笑起来时的弧度格外优雅,万俟遇欢不愧她高贵的出身,她的容色美而不妖,她的言姓合度得宜,珍珠粉薄薄敷在她小巧的脸盘,重绛胭脂染开一份华艳让她看起来少了稚气多了几分贵妇的雍容这样一个万俟昭仪,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
和这样一个年少深沉老成毒辣的女人去斗,方华终究还是有些畏惧。
当你选择用你的青春与美貌为你的余生一搏时,你首先要遗忘的就是你的恐惧殊妃谢绾绡的话这时仿佛又响起在她耳边,她咬咬牙,挺直了脊梁,“嫔妾身份卑微,不敢叨扰昭仪娘娘。殊妃娘娘还在等嫔妾回去有事吩咐,嫔妾告退了。”
她欲从地上起身,万俟遇欢却在此时走了过来,她背着光,一片阴影笼在了方华身上,“方美人这么急着走做什么”金线凤鞋不偏不倚踩中了方华在地上铺展的暗花纱广袖的袖角,“还搬出殊妃娘娘来压本宫,可真是另本宫苦恼呢殊妃娘娘等候你做什么,教你琵琶么”她躬下身子在方华耳畔低语,“本宫听闻昔日里殊妃娘娘的琵琶在宫中可是一绝呢,本宫无缘耳闻,真是可惜极了。不如这样罢,你弹给本宫听好不好”她后退几步,顺手折了一支细长的竹枝。
万俟遇欢是昭仪,而方华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不说别的,只凭位分的压制方华就不得不对万俟遇欢俯首。她认命抱起琵琶,挑弦。
“错了”万俟遇欢忽然变了温和的嗓音,尖声喝道,手中的竹枝狠狠抽了过来,在方华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红痕。
方华没有吭声,顿了顿,继续弹着。
之后她每弹以下,万俟遇欢的竹枝就会毫不留情的抽过来,很疼,更是一种折辱。
“方美人好生愚钝,普普通通的一支小调弹得七零八落,这样的水平,也配入皇上之耳么”她最后索性夺过了方华怀中的琵琶,冷笑,将琵琶高高举起对着阳光打量了片刻,蓦然往地上一摔
“娘娘住手,此乃殊妃所赐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