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贵胄名门的郁晞绝不是不懂规矩之人,在宫内手持胡乱狩猎的事她是不会做的,何况郁晞在收养了皇四子后性情已经沉稳了许多。
而且、而且如果她方才没有听错看错的话,郁晞在射中她后,曾在扑向她的那一瞬在她耳旁用极轻极轻的语调说了两个字
“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却怜无辜
次日寂寥已久的妙心阁迎来了访客,是郁晞,带着绫罗珠玉借着昨日误射方华一事来向她赔礼。
她们原本是好姐妹,好姐妹是不需要客套的。若在平常时期郁晞仅因为这点点小事就如此大张旗鼓的向她来道歉,以方华的小心眼必定会认为郁晞是封了霖妃后在向她炫耀。但今时不同往日,后宫中的气氛早已悄然转变,皇帝不再出现于人前,就连争风吃醋都没有了意义。
“这是越州产的青绡。”郁晞笑语吟吟的抚摸着她送来礼物中的那匹茶青绡,那一看便是极好的生丝织物,纤薄如蝉翼,细看却有发丝盘成的莲花暗纹繁复,“自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我想阿华你身量纤细窈窕,待到初夏时若着以青绡裁成的留仙裙,那必定风姿翩然更胜汉时赵飞燕。”
“缪赞了。”方华不冷不热的回话。她觉得今日的郁晞有些怪怪的,从前她们三个还是秀女时,也曾拿互相玩笑,可后来有一次郁晞将方华比作赵飞燕却是惹恼了她,方华的父亲是言官,她自幼成长的家教颇为严苛,对于听着班婕妤的故事长大的方华而言,将她比作赵飞燕那样的狐媚女子无疑是在辱骂她,两人为此好几日都不曾说话可今日郁晞怎忘了
“呀,我忽然想起越州的女子喜欢以薄绡制成的绡头绾发。”郁晞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阿华你是越州人对不对要不然咱们别将这匹青绡裁裙子了,做成绡头好不好阿华发黑如墨,衬着茶青的薄绡定然好看。”
方华没有说话,她并不是越州人,这点郁晞应该很清楚才是。
“阿华,好不好”郁晞追问。
“我我不喜欢绡头。”方华说,她本还想说她不是越州,想了想,将这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为什么不喜欢,用绡头绾发一定很好看的。”郁晞却不依不饶的任性了起来,“阿华你试试好不好,试试”
方华被她闹得无法,只得道:“好好好,我试,我试就是了。”
“诶,要不你别用绡头绾发了。”郁晞却又道:“用这支簪子罢。”她冲端着另一个托盘的侍女招招手,将盘上放着的一支簪子拿出来给方华看,“阿华你瞧,这个你喜欢么”
“这是”那支簪子以绿玉雕成,玉是好玉,可雕成的式样却平平无奇,是一只扑着翅膀的雀鸟。
“这是斑鸠。”郁晞答:“我知道现今的人们都喜欢什么孔雀啊仙鹤啊,可这些鸟儿哪有斑鸠有野趣。我就喜欢斑鸠。”言毕她站起,也不管方华愿不愿意,摘下她松松慵妆髻上唯一那支用来定发的鎏金嵌宝簪,摘下自己头上的白银镂蝴蝶篦为方华梳发,“我为你绾一个同心髻罢,就用这支簪子。”她说。
同心髻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发髻,郁晞的手也够巧,绾一个发髻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她二人素来亲厚,虽说此时的行为并不合礼数,但也没什么不合理的除了方华,没有谁看出了今日郁晞的不对劲。
将绿玉簪簪入髻心定住发髻后,郁晞满意的笑了笑,“好了,我也就不多叨扰阿华你了。昨儿我射兔子不小心吓着了你,今儿送你这么多东西可算是赔罪了,你以后可不能怪我了。我走了。”
方华抚摸着新梳好的发髻,有些愣神,但隐藏的很好,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将郁晞送走后,她以午睡为名独自躺在了寝殿的重重帷幔之中。
她猜,郁晞是有什么想要告诉她,却苦于身边都是监视她的人而不能说出口,只得用隐语来告诉她。
那么郁晞想要告诉她的是什么呢
今日郁晞送来的所谓的“赔礼”不少,可被她着重说出来的唯有那匹青绡和那支绿玉簪子。
绡、青绡郁晞很反常的强调这匹绡的用处,又说能裁衣又说能绾发。
绾发今日郁晞对为她绾发一事似乎很是执着。
方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蓦然睁大了眼。
绡绾
绾绡
她知道殊妃谢氏、璎华宫而今的主位、她的仰仗、那个同殷谨繁一样多时不出现于人前的女子,闺名据说就是绾绡
绾绡、绾绡方华捂住头。郁晞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是想要说什么
手无意识的触到了头上的簪子,绿玉雕成的斑鸠温润轻巧。方华忽然心中一凛。
斑鸠、鸠救
救谁
救绾绡。
走出妙心阁,隔着萧墙响起的箫声依旧断断续续。
郁晞走得很慢,凝神听着那支并不算流畅的曲子。这是一支西江月,郁晞记下了。
璎华宫中吹箫的人是绾绡,她倚在轩窗边,水红轻纱襦裙宽大,衬着她苍白的肤色愈显憔悴,她的眸子是黯淡无光的,素面无脂粉,乌发随意盘成髻,懒散倚窗的姿态若在昔日或许还有几分慵然的风韵,可现在她是一个有着八月身孕的女子,她的面颊比从前稍稍丰腴了些,可却没有孕妇该有的好气色,她整日都是恹恹的,仿佛是病入膏肓的病人。她不能离开自己的院子,每日里除了做些针线外她唯一打发时间的事便是吹箫。
其实她早年是善于抚琵琶的,只是她双手手指的筋骨坏了,拨不动弦了。她会吹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殷谨繁会吹箫,从前她得宠时,或多或少也学了些。
所以璎华宫中的每一个人,都对她的这一举动没有多想。
至于绾绡常把一支曲子吹得断断续续,在她们看来这也是正常事,毕竟她甚少吹箫不熟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那些看守着绾绡的人依旧没有多想。
她们并不知道绾绡在昔年盛宠时曾与殷谨繁填词谱曲,而这些日子来绾绡没吹奏的一支曲子都对应着过去的殷谨繁亲自填的一阕词;她们更不知道箫曲中的每一次似是失误的停顿,都恰好停在某阕词的某个字上;她们也不会联想到常在这一带闲逛的郁晞其实是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嫔而是殷谨繁的心腹。
今日她换了三支曲子,停了八次,对应的是八个字:安、好、如、故、将、得、麟、儿。
gu903();绾绡放下唇边的凤竹箫,轻轻揉了揉隆起的腹部。肚子里的孩子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母亲,也动了一下。绾绡从前没有孩子,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如何,腹中的孩子究竟好不好,只是这几月来谢若派来的人的确是在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个孩子,每隔三个时辰会有太医为她诊脉,最好的安胎药最名贵的补品毫不吝惜的给她,璎华宫中随时有人警惕着保护她的孩子让任何人都钻不得空子绾绡怀孕时的排场远胜从前所有生下皇嗣的妃嫔,有如此多的人为她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