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子。”
“你没有忘?”玉雪问他。
章明启拉着玉雪的手,“我没有忘记,今日,是她的生辰日,我有三年没有去看她了,一起去吧。”
城郊西山,苏家的陵园里,苏玉雪与章明启绕过几座坟莹,在一块竖着青色墓碑的坟前坐下,玉雪伸手抚了抚墓碑,叫了声“娘亲。”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可以坚强,任何时候都可以,前一世,父母双双离去的时候她都没有大哭。但是,现在在生母坟前,她却想放下内心那份强装的坚强,想偎依着母亲。
章明启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玉雪,有些东西,别人给不来的,不要也罢,重要的是自己开心,自己觉得是世上最好的,那便是最好的。不必看人眼色活着。”
苏玉雪拔了拔甄氏坟头上的草,默了片刻,转身朝马车走去。
马车渐渐驶离西山。苏玉雪却一直坐着不说话。呆呆的看着车窗外。章明启伸过手去捧起她的脸,蹙着眉头道,“你长得越来越像以前的样子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妍玉与玉雪本就是堂姐妹,两人相差几岁,她现在渐渐长大,的确会越长越接近妍玉的相貌。但是,她心头一跳,那么……
章明启盯着她的脸看,神色有些凝重,“我总觉得李氏不是最后的主使,一定还有主谋,以她一个深闺妇人的见识还没有能力布这场局,所以,玉雪,你以后可要当心了,我又不能时刻在你的身边。”
苏玉雪微微一笑,扑向章明启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撒着娇,“哥,我经历两世,不会再受人左右了,所以,哥哥不要担心,玉雪不会有事的。咱们昨日合谋,不是除了李氏么。”
说起李氏,玉雪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直起身子,“哥,那李氏不能死,死了咱们没证人了。并且,还有一些事,要从她身上佐证。她现在是不是被关在京兆府尹的大牢?京兆府尹白仲是白姨娘的哥哥,白姨娘与李氏有过结,只怕会暗中对她下手,哥,你还是将她暗中转移一个地方吧。”
章明启怜爱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昨日的苦肉计,让你多少吃了些苦,剩下的哥哥自然会处理,你呀,就不要操心了,好好想想怎么处理皇上的这场指婚。”
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点,玉雪身子一软,靠在车内不再言语,楚昀还没有亲口对她说,她要等他来说清楚。
……
马车在平阳侯府前停下,章明启先下了车,再伸手来扶苏玉雪,铃铛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车停后,她也跳了下来,手中依旧拖着把扫把。
苏玉雪抚额,这丫头的一根筋着实要训导一下,可不能去哪里都拖着扫把。
府前守门的人见到玉雪回来,早有两个传话的仆人飞快的跑进府里去汇报了。
两人并肩走到侯府门前,玉雪向往常那样拉了章明启的手就要往里拽,却见拉不动他,他仍仰头看着牌匾,默然不语。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平阳侯府”四个黑底鎏金大字的牌匾巍峨悬挂在府前的门楣上。
章明启嘴角一扯,抬手朝那牌匾虚虚一指,眉眼间闪着冷意,“玉雪,这里本来就是咱们兄妹们,迟早一日我要赶出这屋里鸠占鹊巢的人!”
府里已有人来迎接苏玉雪。章明启握了握苏玉雪的手,“玉雪,我先走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看也不看出来的人,大步朝马车走去。
现在,他的身份还不能暴露出来,脸上一直都是贴着人皮面具。但是玉雪知道,他其实很想进来,毕竟,他在这里住了十八年。
“你这水性扬花的女人!”
突然,一个女子在她背后嚷道。
苏玉雪没有回头,继续朝里走。
“苏玉雪,我叫你呢!你怎么不站住?”那人冲上来就去拽她的袖子。
苏玉雪慢慢的转过身来,挑眉看着那人,“你头一句又没有叫我,我为什么要转身?大姐!”
“没叫你名字,可水性杨花叫的就是你!”苏玉秋依旧趾高气扬,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苏玉雪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大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你敢污蔑我,当心我一纸诉状告你到府衙!”
“你敢打我?苏玉雪你个贱妮子!你明明指婚给了大殿下,还同一个陌生男子同坐马车回来,你就是水性扬花。”她声音尖利,街上频频有人朝这里看来。
苏玉秋扑上前来就要同玉雪厮打,玉雪顺手一捞,钳住了她的手腕。苏玉秋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而玉雪前世可是从小习武,怎会放在眼里?
苏玉雪瞥了她一眼,只恨昨日心慈手软没有将她告到牢里,她忽然笑道,“姐姐是不是觉得白大人那里不追究了就没事了?白大人那里念你是初犯没判罚,倘若我再告你一个污蔑罪,加上前一个意图谋害堂妹之罪,不知他会不会两罪并罚?判你个十年八年的监禁,或是流放什么的,呵呵,谁知道呢!”
苏玉秋的脸马上白了,连玉雪打的那一边脸本来红着也被惨白给盖住了。玉雪松开她的手,她在原地踉跄了几下。她恨恨的一指玉雪,“我不会就此罢休的,你等着!”苏玉秋哼了一声,大步朝府里走去。迎面遇上章氏与桂嬷嬷,她怒气冲冲的将两人一推,“见了本小姐还不让开,你们眼瞎了吗?”
章氏一向不喜惹事,桂嬷嬷又是下人,两人被苏玉秋推了一把,都没有发作,由她扬长而去。
章氏与桂嬷嬷两人见了玉雪,都是惊喜万分,将她从头看到脚,章氏伸长脖子又看向她身后,问道,“玉雪,谁送你回来的,是不是殿下?怎么没有看见他的马车?”
玉雪勉强一笑,“娘,先进去吧,我有点累了。”她又转身对桂嬷嬷道,“有劳嬷嬷来接玉雪,还要麻烦嬷嬷替玉雪向祖母问声好,就说玉雪晚一点就会去看她老人家。”
桂嬷嬷笑道,“老夫人也是担心小姐的身子,这才让老奴来看看,既然小姐说累了,先歇着吧,老夫人也不会怪罪的。”
玉雪点了点头,随章氏回了映雪园。
园中一切还是原样。
倒是跟在玉雪身后进了园子的铃铛让众人不解。李嬷嬷一把将她拽住,冷喝道,“你这呆丫头,我昨日叫你看好小姐,结果小姐被殿下带走了,你又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还好来的是殿下,要是来的是个贼人可怎么办?小姐不是危险了?”
铃铛木纳纳回道,“我看见殿下带着小姐出去了,所以我也跟去啦!小姐不是没事吗?”
贼人?
这到是让玉雪想起一个问题来,她园中的人太少了,小的小,弱弱的,老的老,要是昨日不是她事先设好的局,而是真的有人害她的话……
她心头一惊,如果真的是那样,她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任人宰割了?
不行,得想办法往园里加人。但加人一定得要些机灵,最好是会武的人。
当下想好了,决定明日去趟西街,那里有专门买卖家奴的地方,也许能挑上几个好的。
众人见玉雪回来了,都很高兴,玉雪看见景姑也在,冲她点了点头。园中气氛很是融洽,想必她不在时,这几人之间已解开了误会。
珠儿昨日被玉秋打了几巴掌,脸上有些红肿。
“怎么不擦点药?”玉雪扳过她的脸问道。
“回小姐,已经上过药了,乔大夫说,上药也要三天才消肿。”铃铛的嘴巴肿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还算听得清楚。
玉雪暗暗叹息一番,她为了让李氏落入她的圈套,除了景姑,她骗了所有人,这才招来她们吃了苦。
珠儿一直盯着玉雪身上看,看得玉雪也一头雾水的往自己身上瞧,没什么问题呀,“珠儿,你看什么呢?”
珠儿笑道,“我在看小姐身上的衣衫,做的真好看,这花样真新颖,哪天我也照着做一套给小姐穿。”
衣服?玉雪捏了捏身上的衣衫,不禁涩然一笑,这还是楚昀那里穿来的呢。“珠儿喜欢,就送你好了。”她站起身来走向里屋,对着镜子就开始解那外衫上的扣子。扣子太多太繁杂,解了半日也没有解开,她干脆使劲一拉,扣子蹦断了,四处飞溅。
吓得珠儿扑通跪下,“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啊?珠儿只是看了两眼衫子而已,珠儿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喜欢衫子上的刺锈的花样。小姐你别生气了,珠儿再也不敢看了。”
玉雪的手僵住了,她这是在做什么?生气,为什么生气?嫉妒?还是愤怒?她干嘛要嫉妒呢?
他楚昀生为皇子就理所当然的可以三妻四妾,暖床的,通房的,陪侍的,各种各样的女人可以有一大院子,她苏玉雪哪有资格生气?她出都出了他的府邸,都说过了要去御前谢罪退婚了,还气什么啊气!跟件衣衫赌气,不是矫情吗?
她自嘲的笑了笑,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轻轻的脱下外衫,扔在地上,顺手拉起珠儿,“我也不是在说你,你快别哭了,我是真的不喜欢这衣衫!”
“小姐,你说的是真的?”珠儿抹着泪,“可是小姐刚才的脸色好难看啊,珠儿以为小姐是在生珠儿的气呢?”
“怎么会呢?”她微笑道,“好了好了,你去准备些热水来,我想沐浴,还有,将我以前穿的衣服拿来,里衣外衣都要。身上这套么,你扔了吧。”
“扔了?”珠儿睁大眼睛,她没听错吧?这衣衫的面料是雪蚕丝锦做的啊,价值千金一匹呢,还有衫子上的刺锈花样,街上的铺子里可做不出这样的花式啊,这八成是出自宫中。小姐现在说扔就扔了?但她不敢顶嘴,又实在舍不得,便悄悄卷了一包塞到一个柜子里。
玉雪晚饭也没有吃,便睡下了。章氏与苏世安来了好几趟,也带来了乔大夫,她一直说没事,只是累了。给她把了脉后,乔大夫惊奇道,“明明昨日已病入膏肓啊,今日看来已全好了呢!果然大殿下的医术在老夫之上!”
这话玉雪根本没有在意,她为了将李氏扳倒,事先吃了一种能使脉象有种假似紊乱的药物,睡个几个时辰后,便会自动好,哪里是楚昀的医术高明?分明是你乔大夫的医术低!瞧不出来!
但她也不挑明,由着乔大夫说。
章氏与苏世安听说玉雪没有大碍,两人悬着的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苏玉雪设计帮白姨娘洗了冤屈,白姨娘对她与章氏的态度也好了许多,白姨娘一高兴连带着苏世安的心情也好了。苏家三房里前所未有的其乐融融。
打发他们离开后,苏玉雪将自己整个人藏在被子里。
入秋后,白天变得短了,转眼月亮便升了起来。夜风吹得屋中起了阵阵寒意。月光透着珠帘照在地上,珠帘轻轻晃着,摇碎一地的银光。
有什么声音在园中响起,仔细辨认,是有人赫赫的打斗声,夹杂着铃铛的吆喝声。
自从知道铃铛会武后,她便对那个丫头暗中留意着,知道她是除了园中的人,个个当成仇人的性子。
苏玉雪眉尖一挑,这府中还是不安宁吗?她掀被起床,穿上鞋子奔向院内,见铃铛与五月正与青凤厮打。
青凤的武功看上去不弱,她没有武器,空手迎上两人,铃铛的手中依旧是把扫把,五月的手中拿着一把花锄,花锄的顶端是锋利的铲子,比长枪不会逊色,在他手中舞得飞转,只是半点也近不了青凤的身。
铃铛人小个子小,身手非常灵活,忽而上忽而下,虽伤不了青凤,但也让青凤频频看向她,似乎将铃铛当成了一个劲敌。
玉雪心中纳闷,想不到铃铛的武功这么好,她为什么流落到街头讨饭?
不过她此时不想去关心这个问题,她一直盯着青凤,已快二更天了,她来做什么?
“住手,你们别打了!”玉雪大声喝道。
三人同时住了手,青凤拍了拍身上落下的扫把灰,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在玉雪小姐的份上,我手下留了几分掌力,你们二人哪里是我的对手?只怕早就筋骨错断了”
五月哈哈一笑,“这可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丫头,谁要你留情啦,来来来,到外面去,咱们再来大战三百个回合。”
玉雪抚额,她这园中都是些什么人啊?“五月!”她喝道,“她的确是让了你几分,刚才她的右手明明已经点上了你的耳后穴位,却手指一挪点到了你的肩头,倘若真的点在耳后,你不死也得重伤!并且,她的内力一直只控制在三层。”
五月脸色白了一白,“小姐……”
被人看穿,他很不自在。其实也没什么,楚昀是谁?他的手下会有懦夫吗?
玉雪朝五月和铃铛手一挥,“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她是来找我的。”
五月冲青凤扯了扯嘴角,扛着花锄走到院门边的小屋里睡觉去了。铃铛也扔了扫把回了旁边的耳房。
苏玉雪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青凤一眼,转身往里屋走去。
“玉雪小姐!”青凤在她背后喊道,声音带着焦急,“小姐真的是个无情之人,枉费主子对你的一番痴情了。”
痴情?玉雪冷笑一声,她转过身来,淡淡看着青凤,“那只是你表面看到的,有些事情你不懂。”
“奴婢是不懂,奴婢只是个侍女,不懂玉雪小姐与主子之间的事情。但是——”青凤越说越急,她索性走到玉雪的跟着,与她只隔着两尺之距,讥诮一笑,“但是,诚如玉雪小姐所说的,奴婢就是不明白,主子为什么明知他的毒发时间快到了,还用体内仅有的一点元气为玉雪小姐逼毒?为什么他明知没了元气来抵抗体内的毒素会要了他的命,明知那是会送死的节奏还要冒险去做?他为什么?奴婢就是不明白!所以,特意来请玉雪小姐解释一番!”
玉雪僵在当地,赫然睁大眼看着青凤,她说的什么?
青凤又继续说道,“玉雪小姐当真无情啊,所以看不出别人的痴情,就在小姐随章统领离开后,主子便毒发了,倒在地上现在还在昏迷。其实,他早就撑不住了,却一直忍着,看你离去后才倒地!玉雪小姐,请告诉奴婢,哪是无情,哪是痴情?”玉雪却已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怔怔的看着青凤,眼角有泪滑落,她浑然不觉。
心中反复在自问,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没有中毒,她的毒只是一种假象,楚昀为什么会耗费元气帮她疗毒?他又是怎么中的毒?
青凤看了她一眼,冷笑道,“玉雪小姐想知道?自己去看吧,看在他救了你多次的份上,于情于理,玉雪小姐难道不应该去看看他?说不定这次不看,就没有机会了。”
青凤说完,也不等玉雪的回话,转身便走。
“你等等,我跟你去!”
……
章太尉府的后院,一间雅致寂静的院子里,两个仆人抬了一大桶水往里屋走去。夜色已渐浓,院中的树上是浓浓的黑,早已看不清是什么树。
两个仆人进屋后,其中一个仆人说道,“公子,水好了,您沐浴吧。”
里屋有一人嗯了一声,听声音应是位男子。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仆人走了出来。
随后,窗户纸上映出里面那人脱衣的影子。一件一件的退去,动作缓慢而带几分诱惑。衣衫渐渐少了,露出那人匀称的身材。
院墙边有一株高大的树,上面斜斜靠着一个女子,女子两眼放亮的盯着窗户纸,直到屋内那人停止了脱衣,身子矮了下去,应该是坐进浴桶里了。
女子的手指放在口中狠狠的咬着,嘴角有口水直流。她抬起袖子擦了好几遍,口中还嘟囔了一句,“尼玛,快要流鼻血了,章明启你不要这样炫耀自己的身材好不好?”
也许是女子太激动了,弄得树枝乱晃,树上的叶子哗哗一直乱响,惊得屋里的章明启冷喝一声,“谁?”
树上的女子瞬间惊醒,她丹田运气脚尖轻点,直扑窗户。木质的窗户并不牢,她又是有备而来,手中某件东西一勾,整个窗户架子被她扯了下来,女子的娇小的身子闪身而入。
锁定目标,一击便中,只听扑通一声,她落入了屋中那男子的浴桶。
“我会对你负责的。”她搂着他的脖子嘻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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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们的追随,爱你们,么么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