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副部长站在茹部长身后不住点头,说:“是啊,是啊,部长关心年轻干部,亲自下来给林安然同志打打强心针。”
范天来声如洪钟,说:“还是茹部长体贴我们这些干部啊,开发区干部队伍这些年素质日益提高,我现在是找到原因了。”
谁都知道茹光彩是扯淡,在官场上,丁是丁卯是卯,什么王八背什么壳,说好听这叫规定,说不好听叫政治待遇。林安然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小小一个副科,就算茹光彩真的是来鹿泉街道办事,也不可能送自己,更别提说打什么强心针了。
可范天来还是把恭维话说得毫无破绽,而且顺溜自然,没有一丝夸张,也没过分的恭维,可见是个官场老手。
林安然目光往范天来身后移,在一堆笑得阳光缠烂的笑脸里发现一张虽然也是笑脸,但是算的上偏冷的笑脸。
一个人的笑,如果是发自内心的,那么必定会咧开嘴,脸部肌肉会松弛许多。但如果是假笑,或者冷笑,则嘴笑而不张,嘴角微微翘起,脸颊部位的笑纹会特别多。
这是林安然自己总结出来的一套观人心得,屡试不爽。
这张笑脸的主人是鹿泉街道的主任赵士敬,显然他不但不相信茹光彩的说辞,更是鄙视书记范天来的做作。
由此分析,赵士敬为人不善于掩饰,或许和他军人出身有些关系;而且赵士敬和范天来之间,最起码是面和心不合,彼此没看顺眼。
林安然心里稍稍沉了一下,暗暗叹了口气,看来官场也真没几处清静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既然知道是这种情况,自己可不想刚出狼窝又跳火坑,好不容易离开了临海区政法委那种斗得你死我活的地方,又卷进鹿泉街道的人事争斗里来。
林安然打定主意,这本经,能不念就不念。还是老老实实做好分管工作,在基层拿点经验,做点实事。
当初从政,林安然的初衷本身多少有些浪漫化和理想化,想给百姓做点好事实事。只不过等他真进了体制内,接踵而来的争斗没容他喘上半口气,裹挟着他身不由己地进入了一次次的人事斗争漩涡。
范天来把茹光彩恭维了一番,马上往边上一让,伸手做了个请势,说:“欢迎茹部长亲自给我们做指示啊,人都在三楼会议室了,请部长移步。”
范天来的官话说得是一套一套的,这让林安然有些吃惊。如果自己没记错,范天来也就是个高中毕业,以前是食品公司一个杀猪的屠夫,后来做到食品公司经理,在他经营食品公司的时期,把下属的一家饼干厂做得红红火火,产品成了省宴指定食品。于是被提拔到商业局里工作,从此走上政途。
一个屠夫,居然能文质彬彬地把官话说得如此娴熟,可见后天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林安然不由对范天来又重新进行了一次评估,刮目相看。
今天是星期一,按照惯例,滨海市的各单位基本都在这一天上午开全体干部例会,选择在这一天报到,也是组织部的安排。
鹿泉街道办没有自己物业权的办公室,租用的是滨海市外贸进出口公司大院里一栋楼房的其中一二层,一共十五间房间,其中二楼一个大会议室,能容纳上百人。
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里面的喧闹、吵杂一涌而出,林安然再一次有了当初在京城走进强子酒吧里的那种感觉——掉进了一个蛤蟆坑里。
很戏剧性的一幕马上就出现了。所有人的目光落到范天来身上,在短短的三秒钟里,所有的嘈杂声顿时消失无影无踪,偌大一个会议室里,像一位苏联作家鲍?瓦西里耶夫的名作一样——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一直把茹部长让到主席台上,大家依次坐开。茹部长坐正中,方副部长和组织部一个干部坐他的右首,而范天来带着班子成员坐在茹部长左首。
如果不算林安然,在场的街道班子成员一共六个。林安然是今天的主角,所以必须在主席台上,有两位班子成员就坐不下了,又不能到右首和组织部的人一起坐,只好跑到下面和社区居委会的书记们坐在一起。
范天来伸出食指,用指甲碰了碰面前的麦克风,试了试音,清了清嗓子,说:“大家静一静,准备开会了!今天在开例会之前,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管委会领导很重视也很关心我们街道的工作,为我们选派了一位新的副主任。现在首先欢迎组织部的茹部长给我们作指示,大家欢迎!”
掌声顿时雷动。
茹光彩笑眯眯把麦克风正了正,说:“那么我就简短地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