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番外(2 / 2)

“不弃谷,不留妖。”

时隔十八年,八哥终于读懂了自己想亲吻袭明那日,他看自己的眼神。

一只不知羞耻的癞□□。

恍恍惚惚地离开,也不知去了哪里,前路被拦,不知是谁的手肆无忌惮地伸过来,嘴里调笑着,抚摸它的身体。

体内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是鸟又如何?

是人又如何?

只要真心喜欢,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

它突然发疯似的啃咬摔打,然后被人狠狠地压在地上扒了衣裳。后背赤|裸的那一茬,它变回了一只鸟,然后被人抓起来,连皮带肉地拔毛,树枝当胸穿过,准备拿到火上烤。

再醒来,天全黑,它躺在熟悉的床上安安静静地当一只鸟。

袭明沉默地进来,帮它换药。

它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月光从后面照进屋里,它看不清他的脸。

其实,它从未看清过。

袭明

那只八哥从一出生就与众不同,特别的闹腾,小脖子仰得高高的,一副“尔等凡人不配与我并肩而立”的样子。

于是,袭明决定选它当乌羽的替身,带到屋里,好吃好喝地供养。没多久,它就真的当自己是鸟王,不但打压其他的鸟,还像跟屁虫一样地跟着自己。

它很懂的察言观色,每当自己被它叽叽喳喳得不耐烦时,鸟叫声就消失了,黑不溜秋的小鸟乖乖地蹲在他身边,无辜地睁着乌溜溜的黑眼珠,鸟头侧来侧去。时间一长,他们也算配合默契,每当袭明不耐烦了,就瞪它一眼,收声效果奇佳。

后来,它变成了人,却更粘人了,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挂在自己的身上。袭明开始不习惯。明知它是鸟,可是它的外表是个人,是个粉嫩嫩的可爱少年。这种不习惯在对方试图亲吻自己时,达到了最高点。

乌羽也变成了人,比自己预期得要晚,袭明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它身上,它察觉了自己的特别待遇,心里有了底气,不再像以前那样畏缩,开始向八哥挑衅,然后被揍了一顿。

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模样,袭明不但不生气,心里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想象八哥趾高气扬的模样,嘴角更是不自觉地弯了许久。但是到了晚上,他还是要替乌羽疗伤。这是他的作品,他不容损伤。

之后的每一晚,他都会去看十六,一是看伤势,二是看它几时能突破成真正的乌羽。袭明知道自己的行踪被八哥发现了,看着黑眼珠里浓郁得几乎要流淌下来的忧伤,他竟然生出了一种名为心虚的感觉。

心虚?

他活了几百年,从未想过这个词会用在自己的身上。为了纠正这个错误,他开始正大光明地亲近乌羽。但八哥的行为也变得诡异起来,它不像以前那样粘着自己,而是开始将自己的衣服剪得乱七八糟,再缝补起来,有时候也会做一下连老鼠都不喜欢吃的东西。

不管怎么样,姑且当做它在讨好自己吧。

冷眼旁观它奇怪行为的袭明不知怎的,觉得十分好笑,以至于每次看到八哥都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笑出来。

乌羽的风声还是走漏了,刺客来到。

看着刺客们围攻八哥的那一刻,袭明心狠狠地提了起来,本应该庆幸被围攻的不是身后的真乌羽,可是为何看到八哥倒在血泊中时,心里生出的竟是强烈到灵魂都随之一颤的后悔?

八哥重伤,却幸存。

袭明发现,曾让他无比自在的卧室如今变得无比沉重。每当看到八哥,他就想起它倒在血泊中的那一眼——在鲜血的映衬下,苍白如纸,好似他们的过去都被一页翻篇,不留痕迹。

他开始躲着八哥,可是它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入耳中。等他得到八哥被乌羽打了一巴掌的消息仓促赶来时,那张被扇得通红的脸颊如一点星火,让他的怒火燎原。

袭明写了封信,让对方带走乌羽,因为他无法保证,继续让乌羽待在自己的视线里,会做出什么来。

乌羽走得那日,漫天的乌云。

袭明站在风里,听着乌羽绝望的呐喊,眼角却在看八哥,当他看到八哥的无动于衷时,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慌乱。他突然意识到,这些日子八哥的目光已经不再追寻,就像此刻,它看着的是乌羽,脸上流露的悲哀也是为了乌羽。自己在哪里?自己在八哥的哪里?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排出了八哥的世界,袭明就微微地发抖。是生气还是害怕,他分不出来。可是他的自尊心不容许示弱。

于是他说:“不弃谷,不留妖。”

其他鸟妖大惊失色开口求饶,八哥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抬起脚,一步步地走出了出去。

那一刻,袭明心沉入了海底。

如果能够预知放八哥离开的后果是如此严重,袭明就算打断它的腿也会将它留在身边。可是没有如果。

所以他看到了那只比麻雀更闹腾的鸟被一根树枝当胸穿过,无声无息。

什么是愤怒?

什么是懊悔?

什么是仇恨?

袭明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捧着它冲进药谷,在药谷谷主的帮助下,他还是将它救了回来。

醒来后的八哥像是刚出生的那一会儿,闹腾、蹦跶、一刻不停,只是它的眼睛常常望着远方,再也没有自己的身影。

有时候它会提出要离开,袭明从不阻止,只是在后面默默地跟着,等它累了,才默默地将它带回来,次数多了,它就不走了。

受了重伤以后的八哥无法维持人身,就随它去,哪怕痊愈之后也不肯再修炼。袭明威胁利诱过无数次,它都无动于衷。

到后来,袭明也死心了。

不变身就不变身吧,只要它还在,是人是鸟又有什么关系。

终其一生,他都不会用语言向八哥道歉,那不是他的作风,但此生此世,他都会用行动赎罪——为自己漫不经心所造成的无可挽回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