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指挥使的话,我曾在宫中当差。”
“别再让我听见这前半句。”
“是。”
薛邵盯住她片刻,起身脱下斗篷罩在了她身上,他吩咐下去,“这个女人不必送去教坊司。”
正在清点女眷的锦衣卫颔首遵命。
丁宝枝一天没吃东西,这会儿却紧张得想吐,她垂头不语,让那件绣着飞鱼图案的斗篷压得喘不上气。
她在发抖却不自知,薛邵伸手过去,愣将丁宝枝吓得偏头干呕。
章家人自顾不暇不敢言语,任谁都看得出薛邵这是相上丁宝枝了。
薛邵问:“我让你恶心想吐?”
丁宝枝捂嘴摇头,“没有。”
“没有就好。”
薛邵不再计较,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正厅,走进夜色中的雨幕。
上马前,丁宝枝脸上满是雨点,她陡然抓住薛邵衣襟,“指挥使大人要将我带去哪里?”
薛邵侧头看她攥得指骨发白的手,“自然是北镇抚司。”
丁宝按捺惊恐,试图唤醒这活鬼的半分理智,“指挥使大人,您这是在强抢良家子。”
“指挥使大人,我曾是尚服局六品女官,你不能这样对我。”
“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
薛邵将人麻袋似的丢上马背,策马离开。
户部尚书昨夜被锦衣卫上门查抄的事,传遍京城。
有人叹章家老爷勾结阉党,也有人叹章家少爷新婚燕尔便下诏狱,当然说锦衣卫草菅人命残害忠良的才是多数,谁能接受世代在朝为官的章家突然背上阉党罪名。
刚刚嫁女的丁家当然得到了消息,这丁宝枝才嫁过去,还没来得及有福同享,就要有难同当,去教坊司为娼。
长房李氏心头一紧差点昏倒,想不通丁宝枝这个女子的命怎么比纸还薄,明明在三个BBZL姐妹里出落得最标志,送进宫去当不成娘娘,出宫做妾还要被抄家,好好一个良家子就这么被送进了教坊司。
二房张氏傲然道:“要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三房赵氏了然道:“我早找人算过,宝枝的命啊,薄!”
四房孙氏戚戚然,“我以为进尚书府是什么好事,哎,还是我的玉枝嫁得踏实。”
说完她不自觉看向二房张氏,二房的金枝嫁了知府当小,所以她前段日子总在气宝枝走狗屎运进尚书府,抛开别的不谈,都是做小,四品知府和二品尚书一比,高下立判。
现在她总算好受了,瞧那个趾高气昂的样子,一个二房太太真是有够小肚鸡肠。
一群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得丁鹏举头疼欲裂,外出托人脉打听宝枝去向。
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人居然被带去了北镇抚司——
丁宝枝那老姑娘落到了活鬼薛邵的手里。
二房张氏冷哼一声,道:“看来不光是人,恶鬼也喜欢模样俏的。”她一拍掌,“啊呀,老爷,章家被抄,那章尚书许给你的户部侍郎不就...?”
户部尚书都下诏狱了,还谈什么户部侍郎?
丁鹏举吹胡子瞪眼,拂袖道:“说这干什么?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可害惨了宝枝啊!”
长房李氏上去搀扶,“老爷快别自责了,想办法救救宝枝吧,我们本来是为她着想,都知道她能进尚书府是难求的福分,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丁鹏举愈发焦躁,扶额落座,“想办法?我一个户部郎中不受牵连都是万幸,如何对抗得了北镇抚司的那帮恶鬼!宝枝啊,我的女儿啊...”
丁宝枝昨晚在北镇抚司平安度过一晚。
她所在的厢房窗明几净,除了墙面有几处划痕彰示着这屋的原主是个武人,便再看不出半点粗糙。
昨晚,薛邵将她送进屋后又折返一趟,他自己浑身又是血迹又是雨水,却丢给她一套干净布衫。
他冷然道:“把湿衣服脱了换上,我得去诏狱亲自审审你的短命郎。”
丁宝枝愣在当场,眼见他推门而出离开了屋子才颓然坐地,她听见他交代门口的锦衣卫。
“盯好她。”
以为要发生的事并未发生,脑海里轻生的念头忽地有些无处安放。
但这不能代表什么,薛邵现有公务缠身不得不走,他若不是强抢民女,带她来北镇抚司做什么?
还有章鸣远,他的罪名简直可笑,一个病恹恹的废人如何串通阉党?
这么一说,户部尚书又是否真的有罪?
这些锦衣卫杀了一个马志忠便利用捉拿阉党之名,大肆查抄士大夫宅邸,横行霸道祸害官员满门,当中有多少忠良惨遭迫害根本不得而知。
如此一夜无眠到白天,薛邵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