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情人声音洪亮,确实很适合在这样的地方发挥,但听他道,“如今庆王正位,又不会再回庆州去了,庆州有再多的好东西,往后咱们难不成还会没有?”
灰衣人闻言,连忙扬声附和,“是了是了,如今庆王……陛下已经是天下之主,咱们也都是他的子民,自然也与庆州百姓一视同仁的。庆州的好东西,早晚京城也有。”
这话说得许多人眼睛一亮,便也不再坚持要挤进去了。
庆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运过来的布料必然不多,挤进去也未必能抢到。但等庆王当了皇帝,在京城建几个织造作坊,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到时候要多少布料就有多少,何必急于一时?
还有那脑子灵活、家里也有产业的,已经想到,庆州布这样便宜,一定掌握了新式的工艺,那才是值钱的东西。而且布料是真的,那镜子,花露,肥皂说不定也是真的,等这些东西摆出来,京城的市场必然受到巨大冲击。
“天”真的要变了,但这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
灵前登基的流程非常简陋。
反正后面还有登基大典,所以拜完了大行皇帝梓宫,内侍搬来椅子,群臣请庆王北面上座,在地上三呼跪拜,就算是定下了大义名分。
“诸卿平身。”新帝受完了礼,便连忙起身道。
见皇帝如此礼遇,朝臣们更加感怀。于是才从地上站起来,韩青就连忙道,“陛下,当务之急是恩旨封赏,安定人心。”他说着,视线往哭灵的后妃那一侧瞥了一眼,以作提示。
新帝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出自己事先背过的台词,可以说是面面俱到,没有遗漏哪一处。
就连旁边守着先帝灵柩、正哭得伤心的皇太后,闻言声音都消了下去。
她的身份是最尴尬的一个。新帝与先帝是兄弟,从名分上说,她应该是“皇嫂”,可是古往今来,何曾有过这样可笑的封号?毕竟这一应礼仪待遇怎么来,住处该安排在哪里,往后又该如此相处,都与封号息息相关。
但新帝尊她为皇太后,这些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大越虽然才传承到第四代,但是也已经出过好几个皇太后了,一应规制礼仪都是现成的。如此一来,皇太后往后余生便都有了保障,不至于心情惶惶。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从前的身份再尊贵,往后的日子过得如何,还是要看新帝。
如此一想,皇太后的心情顿时又复杂起来。
毕竟她跟先帝的感情其实并不好,夫妻二十年,她就像是一个被放在后位上的摆设,没有子嗣、没有尊重、也没有宠爱,虽然是皇后,可在宫中的日子确实步履维艰。
如今新皇为人厚道,她做了皇太后,只要不想不开插手前朝后宫的事,日子只怕比从前还好过些。
要不是关嬷嬷在旁边轻轻推了她一把,让她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身处何处,皇太后差一点儿就要在脸上露出轻松与喜色了。
那边,群臣也都满意于新帝的周全。别看“群臣一体留用”不过六个字,对他们来说,却是吃了一个定心丸。纵然后面还会有变化,皇帝也会安插自己亲信的人,但他们这些旧臣,只要忠勤王事,皇帝也必然能够看到。
刑部尚书连忙出列提醒道,“陛下,按照以往的旧例,这样的喜事,当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皇帝微微一愣,这事儿王妃没有交代啊?
好在他虽然纨绔,但自幼受的也是皇子的教育,虽然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大体还是知道的。而封地那边,许多事他虽然不管,但有大事,王妃也会说与他知晓。因此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道,“自该如此,不过有些罪人罪大恶极,朕不欲使他们沐浴皇恩,尔等先拿个章程出来,稍后再议。”
又有礼部尚书上前,请他加封王府一应家眷。现在大家都有着落了,当然也希望皇帝的后宫尽快安顿下来。
皇帝笑道,“如今宫中各殿都住着人,仓促之间难免出错,移宫之事,便等大行皇帝葬礼过后再办不迟,加封之事,也等到时候一起。至于王府女眷,暂住东宫便是。”顿了顿,又说,“不过朕看皇嫂十分伤心,想来主持诸多事务力有未逮,不如让王妃前来协理,分担一些。”
这般谦逊有礼、不急不躁,众臣对他的印象更好。苏皇太后在一旁闻言,也收了悲声,起身道,“多谢陛下-体恤,哀家正觉精神不支,诸多事务,都要劳烦皇后操心了。”
她是女人家,对于皇帝的这一番安排,有自己的看法:皇帝再是周全,这后宫之事,想来也不是他自己想到的,必然是有人提议。皇后对她如此礼遇,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带头把称呼定下了。
所以等贺星回来到这边时,众人见了她,都是口称“皇后”。
……
虽然刚刚没了一个皇帝,但是大越的朝廷却还是在如常运转。毕竟一天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而且因为皇位更替有波折,这种忙碌反倒比平时更甚。
如今总算尘埃落定,一干重臣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不管他们原本的立场是什么,如今既然庆王即位,那些小心思自然也该收起来了。
作为一力支持庆王上位的人,中书令韩青就更轻松了。他在宫中忙了半日,将需要向皇帝汇报的事一一整理出来,直到天擦黑时才回到家。
一进门,就看到小儿子韩瑾之站在门口,似乎正在等他。
韩青十分的差异,“你在宫中侍奉陛下,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有事要与父亲商议。”韩瑾之低声道。
韩青脚步一顿,韩瑾之官位不高,确实专门负责修起居注的起居郎,是个十分清要的职位。他这个时候特意从宫中赶回来,要说的事情,显然与皇帝有关。
可皇帝刚刚回宫,能有什么样的大事,值得他特意跑这一趟?
“去书房。”韩青脚步转了个方向。
父子俩进了书房,不等坐下,韩瑾之就问,“父亲以为,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便不是一位英明君主,也必是个守成之君。”韩青毫不犹豫地说完,才回过神来,看着儿子脸上复杂的表情,心下突然生出一点不妙的预感,“怎么,你有不同的看法?”
“父亲最好有个准备,陛下恐怕与你所想的不太一样。”韩瑾之委婉道。
韩青胡子抖了抖,“守成之君也做不得?”
韩瑾之轻轻摇头。
第003章察觉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岑寂。
父子俩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风刮过窗棂发出的响动,以及灯花爆开时的哔啵声。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老谋深算的中书令先整理好了心情,问,“你如何知晓?”他倒不是不相信儿子的判断,实在是这件事太太太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