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师无命是将门世家出身,当然不会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他既然敢这样做,就说明西北的局势确实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且战果还很好看。
大越上一次有这样的大捷,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臣们推算起来,忽而一惊:那似乎已经是太宗朝前期的事了。
大越立国之后,北方其实还有不少地方并未光复,不是被胡人占据,就是当地将领拥兵自重,还有一小部分被起义军占据。是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御驾亲征,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打过去,将之纳入了大越的国土。
原本的计划是光复所有前朝占据的土地,恢复旧日山河。可惜打到中途,太宗皇帝忽然大病一场。虽然病最后治好了,但身体却已经大不如前,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朝臣,都不敢再让他冒险亲征。
自那之后,朝廷就再没有大战了,进入休养生息的时期。
待得先帝上位,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意向收复失地,这事便无限期搁置。等到嘉连关大败,朝廷连保住现有的国土都十分艰难,就更不会再存着不可能的妄想了。
可是今日,那些妄想好像又突然变成了有可能实现的想法。
三十年了,大越的气象终于要变了!
此时此刻,不管他们身处哪一个阵营,有着什么样的政治立场和心机算计,都不由自主地为这个消息而高兴。因为他们首先是一个大越人,然后才衍生出了后面的种种。
而对这场胜利的渴望,铭刻在所有大越人的心间。
朝臣们如此,贺星回听到这个消息,只会更高兴。
何况这个战报又来得这么是时候,就像是刻意选在了开明元年的第一天,如同一记响彻云霄的惊雷,向天下人宣告,新的时代真的到来了。
“好,好好好!”她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激动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个传令兵,又道,“去看看他怎么了?把人带下去好生照料,等他休息好了,我还有话要问。对了,战报应是在他身上吧?快呈上来!”
她高兴得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此时此刻,没有人挑剔这一点,因为所有人心里的激动,都并不比她少。
不一时,传令兵就被人扶了下去,而火漆封着的战报,也送到了贺星回手中。
平常,西北送来的战报,一般会先经过中书,再送到贺星回手中。像这种由她亲自开启的情况,还是头一回。贺星回手指都有些发抖,动作几乎是笨拙地拆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战报。
看清上面的数字,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激动得浑身战栗的感觉忽然消退,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冷静和清醒起来。
“我军于临州城外与胡人决战,生擒敌酋一人,斩首过万,俘虏数万,剩余敌军溃散后分成小股逃入草原,尚在追击之中。”她语气平稳地念完,抬起头来,对着众人重复了一遍,“西北大捷!”
听清具体的数字之后,欢呼声顿时从人群中爆发出来。
此刻,没有人会在意仪态,就连宪官们也在为这三十年未有过的大捷而激动喜悦,早忘了要维持秩序的事。
贺星回已经几步回到了丹陛之上,举起酒杯,“我不善饮酒,不过今日这样的大喜事,我与诸卿同饮一杯,共贺大捷!”
喝完这杯之后,她想了想,索性提前退场了。
当着她的面,朝臣们不可能完全放开,今日这样的大喜事,贺星回却希望他们能尽兴。而且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打断,皇帝还没走呢,这会儿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显然,这种好消息,他也想庆祝一番,但扮成小太监,又不适合去跟朝臣们一起饮酒作乐。
索性她先走了,剩下的人能尽情享受,她也可以在宫里自己庆贺。
贺星回一走,席上的气氛就轻松了许多。明日没有早朝,不用担心误事,也不会有任何人指责他们失仪,大臣们自然可以无所顾虑,开怀畅饮。
这些朝廷官员大都是世家子弟,其中行为放诞者不在少数,不过平常有各种规矩束缚着,在正式场合不会表现出来。如今被酒意一催,又没了束缚,顿时就群魔乱舞起来,有引吭高歌的,有提笔作赋的,甚至还有人夺了乐师手中的乐器,一展长才。
……
从大殿里出来,皇帝就甩开了其他人,追上贺星回的队伍,笑吟吟地叫她,“阿姊。”
“原来是小福子。”贺星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想到这一出的?”
“我是见阿姊看重那沙盘,所以这段时日可费了不少心思。”皇帝说,“我可没有白占旁人的功劳,既然有我一份,到殿下面前讨赏又岂能少了我?”
贺星回确实没有关注过这事,不过皇帝也没必要在这上面说谎。再说,二十年来,在她的刻意培养之下,皇帝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是玩的却从来不是吃喝嫖赌那一套,而是有着自己的审美情趣。
用贺星回的话来说,纨绔也分成几等,他即便要做,也只能做最上等的那一种。
所以他平时接触的,都是琴棋书画、珍玩宝器、古籍善本这些,耳濡目染,自然能提高审美。间或有了感兴趣的东西,贺星回也会给他请最好的老师,让他了解其中的道理。因为只当是玩儿,不要求有什么成果,再加上他自己也有兴趣,倒是做出了不少东西,有一些还被贺星回拿出去交给商人们售卖。
也是因为这些缘故,他手底下颇有一批能人异士。譬如这两个制作沙盘的匠人,就是著名的巧手,才被贺星回从他那里借来。如此,皇帝掺和进沙盘制作之中,也就不足为怪了。
贺星回一听这话,就猜到了他的心思,笑着问,“那你想要什么赏?”
皇帝立刻说,“我想出宫看看。”说完看了一眼贺星回的脸色,又说,“今日西北的捷报送到,又是露布飞捷,恐怕京城百姓都已经知道了,正高兴着呢。阿姊难道不想去看看吗?”
他确实很了解贺星回,一番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也好。”贺星回想了想,觉得现在朝臣们都在宫里赴宴,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她和皇帝出宫,正好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于是两人各自回宫,换了衣服,乘车出宫。
果然,这会儿整个京城的百姓似乎都从家里跑出来了,站在街边路旁,兴致勃勃地议论大胜的事。他们不知道具体的数据,但也已经够高兴了,都在猜测打到了什么程度,能不能把银州给抢回来。
贺星回听到最后一句,感兴趣地驻足。
就听一个老人家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当年啊,咱们太宗皇帝就差一点儿能打到银州了,谁知忽然重病不起,文武百官吓得连夜把人送回京城,这攻打银州之事,也就不了了之。唉,知道这事的,谁心里不遗憾?要是真能收复银州,我就是立时闭眼,也甘心啦!”
“可不是?”他旁边的中年人接了话,“我听我爹说,我还有个远房姑妈嫁去了银州。这要是能收复,也不知人还能不能找回来。都说胡人狼性,对咱们汉人可狠着呢,都是当成奴隶一般的使唤。那也是别人家的亲人啊!”
又有人说,“之前人家跟我说师家人多厉害,我都不信。他们要是那么厉害,那前朝还能没了?嘿,没想到啊,这就打脸了!但是我高兴!”
“前朝亡了,关师家军什么事?那都是大宣皇室做的孽。咱们如今有那么圣明的陛下和殿下,自然气象不同。”原本还在伤感的中年人立刻反驳。
老人家也感慨道,“是啊,这么好的世道,多亏了两位圣人啊!”
皇帝跟着她的脚步停下,听到这番对话,不由道,“不愧是京城百姓,说话颇有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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