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地看着这个满头白发的人,良久的沉默后,他鼓起勇气,又喊了一声叔父。
一把陈旧的铜锁匙落在他掌心。
“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从今往后,你只有一个叫叶眷的名字。”
“饮沧楼归你了,如果往后,切记,有一个白发的少年人来,你就把这栋旧居卖给他,就卖一壶梨花白。”
慕清仰晃了晃神,双目无神间,喃喃自语:“他始终欠我一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接近尾声,不多说。
越卿珑让赫铃儿出来送的孩子是捡来的她知道慕清仰已经模糊了时间观念,其实是不是叶求狂的孩子无所谓,他只是需要一个支撑他走出回忆的理由。
、第五十六章饮沧终
这一年的春雨落得很急。
渐渐地,在所有亲眼见证过修真时代终结的修士经历过第二个百年后,他们也一一销声匿迹。
他们的希望,君临皇宇在第二次见过暴君后,疲惫地回到了人界。
没有任何有意义的言辞,只交代了他的后辈,言说他们已经是最后一代。
低阶的修士一一因为寿元不足而自然老死在这片大地上,高阶的修士也岌岌可危。
他们是修士,但无论修为多么高深,也终会有死去之时。
每一年,他们都不得不看着某一个寿元将尽的同类死去,这种现象,似乎已经蔓延到了整个流放界,他们偶尔会看到天裂处爬进的堕神向第三十三天的神明祈求,却被岁月无情地碾过。
所有人都认识到,人与神的界限再度成为了天堑。
“我们是该成为传说了传说,就是只在古老的传闻中存在的人。”
“我想起千年前,我日夜耕作的爹娘,他们站在家门前送走我的样子”
“后来我成了修士,一路炼气、筑基,打败所有来挑战我地位的人,抢夺他们的灵石、法器。等到我再回家的时候,我曾经住过的那栋透风的茅屋已经蔓草青青。”
“村子里古稀的老人说,我爹娘走的时候,还在门前盼望我回来。”
“我们也曾经是人,只不过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修士间的根本利益征伐已经成为过去,所有人都困于修为再无寸进的痛苦中。
最为开怀的大概就是曾经跟随过叶求狂的,或者出身鬼狱的后穹军了。
他们有的是精力和闲得无聊的天宫修士厮杀,全然一副乐在当下的态度,他们自由自在地游荡于这片天荒瑰丽的山河中,偶尔参与凡人界建立起来的王朝间的厮杀,感受着人间放诞的喜乐哀愁。
“无尽天荒境内的所有修真之士,归隐吧。”站出来说话的是儒尊那位谦和的弟子。
无声跟随他的,是九阙天宫余下的修士,他们在破碎的天裂处开辟了一处世外境界,那里。尽管在他们当中,不断因寿元枯竭死亡的现象并没有终止,时间安静地带走了无数的生命。
曾经昔日挣扎于命运中的人,也一一离开了挣扎的路。
萧翊离开了,带着他再也斗不动心计的妻子。
陆辞风离开了,扛起了他本应接下的责任。
却还有人在挣扎
“慕清仰终究会出来面对暴君的。”越卿珑,这个被很多人爱着,却不曾低头享受过爱情的女子,仍然在期待她想要的安宁。
也许根本就没有她想要的结局,她的心中有一头永不满足的恶兽。
无尽天荒并不会为一只恶兽的祈求而为之改变,神亦然。
她所期望着的,寂川梨林后,饮沧楼中的人,却再也没有出来。
传说,他在那里将自己的一生记录下来。
“孤不喜这个乏味的结局。”
高傲的暴君,有着苍桑一样的容颜,却轻狂得如同恶魔。他来得太晚,对手走得太早,只留下一张任他鱼肉的枯燥棋盘。
限制人的时间,彻底隔绝人与神的界限,让他们在同等级内的互相厮杀中得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暴君掌握在手中的白棋一松,就要落下。
一只苍白的手接住了白王,在暴君扩大的笑意间,转身,落座于棋盘对面。
刹那间如同黑与白的镜像对立。
“孤记得,你与孤并不能同时出现,可对”
“我是过去,你是未来,唯一的关系,只有你死我活。”白王在指间飞快地转了转,被白衣白发的少年人放在了棋盘中王应该在的位置尽管四周一片黑暗。
“但暴君,你是不是忘了,过去与未来仅仅是两个极端,而在这条线上每一刻,都是你我互相交接的现在,而你,败了。”
暴君微微扬起下巴,道:“是又如何你选择保留那一丝卑微的人心,就注定要败给孤,未来的孤见证了太多毁灭。重来一局,结果也一样。”
“我没有选择保留人心,我就是神,从第一次开眼看到万事万物时,我就是无可更改的神。我了解你对人类的严苛,他们是一个适应力很强的种族,而污秽中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笑话,污秽就是污秽,沾染上污秽的一切就应该同罪而判。孤之存在,就是你控制不了慕清仰人心的结果,你应该承认你的死亡。”
白王轻挪,逼近王位的黑棋瞬息粉碎,苍桑一脸平静道:“死亡并不是我的意志所能左右的,说出这种话的你,敢亲手杀我吗”
暴君一窒,支着下巴轻嗤一声:“不敢,你是源头,若是没有你,孤也就随之断流。”
“有源头才有千丝万缕的支流,”
“但百川东流,终会归于海中,所有的支流都将指向毁灭而孤,因此而无比强大。”
苍桑依然平静地说道:“我若将源头冻结,纵使以海之辽阔,你敢不敢赌海枯之时”
敢不敢赌
暴君是苍桑的另一面,他知晓苍桑所有的弱点,唯有这无解的一点,他必须受制。
时间是再无情不过的东西了。
暴君幽深的瞳仁倒映出满盘交错的黑与白,那白王是如此扎眼的孤军,他却偏偏动不得,良久后才发出一声冷笑。
“孤是因你选择的极恶之源而诞生的影子,你彼时的想法是,没有慕清仰,就没有影子,他与孤是共死之牵系。被你骗了一生,最后连报仇的机会都没留下,他这般活死人一样的状态,又要怎么与孤抗衡”
“命运总是充斥着无数变数,只不过遇上我,刚好是他的不幸罢了。”
暴君闭上眼懒懒道:“偶然并不能让规则为之改变,孤不信一个凡人能撼动孤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