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颔首,汪怀宇便极快的看向一边的庞友德,“找个空屋子,将尸体搬过去。”
燕迟看着秦莞道,“可要剖验”
秦莞摇了摇头,“若只看死因,便不必。”
二人简单说了几句,很快,空屋子准备好了,刘仁励的尸体也被抬了过去,衙差们自去询问下人们,而燕迟和汪怀宇一起跟进了屋子里,燕离跃跃欲试的在门口犹豫着,燕迟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的将门关了上。
燕离在外面“咿咿呀呀”的喊了几声,却没勇气推开门。
上次他闻到那腐臭之味就差点吐出来,更别说站在秦莞跟前看她验尸,万一又有什么画面气味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可能得失态
屋子里,秦莞将袖子挽起,已开始动手解刘仁励的衣裳。
上一次验尸是验女子,可这一次验的却是男人,不仅是男尸,且还是新鲜的男尸,因为冷水浸泡,刘仁励身上除了有些青白之外,连尸斑都没出现多少,因此衣衫一解开,就几乎是一具正常的男人躯体的样子
汪怀宇从未见过女仵作验尸,因此还有些担心秦莞面对男尸不好下手,可见秦莞三下五除二就将刘仁励剥的精光,不由下意识瞪大了眸子,他自己看着刘仁励的身体自然不会觉得尴尬,可因为秦莞在此,他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不自在,偏生秦莞自己却是一脸的沉稳冷肃之色,汪怀宇看着秦莞的模样心中再一次的咋舌。
前次剖验清筠,不仅将人开膛剖肚,连胃里的东西都取了出来,场面不可谓不血腥,而这一次验男尸,场面不可谓不尴尬,可秦莞的目光如同再看一样器物似的谨慎而细致,据他所知,秦莞过了年也才十七岁,她小小年纪,是怎么做到如此沉稳若定的
刘仁励被放在了长案之上,秦莞先褪下了他的衣衫,然后便看他身上有无外伤,她一边细致的检查,燕迟站在一旁开了口,“汪大人可查到了清筠师姐的消息”
汪怀宇猛地回过神来,“她师姐哦,查到了查到了,正打算今天就和殿下说呢,下官得了一个坏消息,清筠的师姐早在十五年前便死了,且还是死在一桩大案之上的,十五年前西边孟县的黄金大劫案不知道殿下可有听过那个时候西边备战,那些黄金本是军饷,当时当时就是朔西军和北府军在西边,睿亲王是当时的朔西军主帅”
燕迟点点头,“还有呢”
汪怀宇一讶,“就这样了啊,清筠的师姐死了,这条路咱们走不通了。”
“汪大人可查到了清筠的师姐如何死的”
燕迟这一问立刻难倒了汪怀宇,汪怀宇面露难色,“这个下官还没来得及查,不过下官依稀记得是有一场大火”
“不是大火。”燕迟语声微沉,说着,看向了秦莞,“先等九姑娘验完。”
秦莞正在验尸,燕迟显然想等秦莞验尸完了一起听他接下来要说的消息。
而这边厢秦莞已极快的将最为关键的信息都得到了,“刘运同腹部鼓胀,唇齿和咽喉部位有泥沙的颗粒,而其他地方并无致命伤,可以断定是被溺死。”
话音一落,燕迟双眸微微一眯。
秦莞继续道,“他腹部有一块青紫淤伤,多半是掉到荷塘冰面上被摔出来的,此外,刘运同的脖颈上,双手手腕上,皆有一道极细的勒伤,虽然不是致命伤却也有几分奇怪,可也不像是被捆绑了住这里是被如何治伤的我还不知,死亡时间是在昨夜的寅时和卯时之间,除此之外暂未发现什么,只不过他身上有两处旧伤伤疤,年头很久了暂时不做定论。”
致死原因和死亡时间都出来了,汪怀宇点点头看向燕迟,秦莞适才听到了燕迟的话,此时也看着燕迟,“殿下得到什么线索了”
燕迟肃容道,“今晨得来的消息,当年的黄金大劫案,除了当时的五万两黄金不翼而飞之外,张将军一家皆是被虐杀而死”
秦莞一讶,汪怀宇也震惊的看向了燕迟。
除了这消息本身让他震惊之外,燕迟已经查到了当年的案子更叫他意外,燕迟得消息的速度比他快,且早就想到了清筠的师姐,他当下觉得有几分惭愧。
“虐杀”秦莞只以为清曦一家都死在了大火之中。
燕迟颔首,“这案子的卷宗在豫州以北的云州放着的,那边是飞鸽传书送的消息,所言并不详尽,可大概是有数的,清曦当时离开之时带走了自己的徒弟,嫁给张将军之后又生下了一儿一女,最后一家人的尸体虽然在火场之中被找到,可并未烧的面无全非,他们一家人,清曦是被人活活勒死的,一儿一女则是被溺死,张将军乃是中箭而死,而清曦的那个徒弟没有说明,多半是被大火烧死。”
秦莞还想着问燕迟清曦的徒弟下落如何,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既然是劫财,为何要虐杀
这么想着,秦莞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道电光,“等等,你说,一个被勒死,两个被溺死,还有一个中箭而死”
秦莞站在刘仁励的尸体旁边,那尸体不叫她觉得害怕,却是燕迟这个消息让她背脊一阵一阵的发凉,“清筠是上吊而死,等同于被勒死,而刘运同正是被溺死的,还有清璃清璃不正好是中箭而死的吗”
燕迟面色暗沉并无意外,显然他收到消息的时候便想到了,和燕迟想必,一边的汪怀宇就要意外的多了,“九姑娘的意思是意思是这两个案子有关联”
秦莞眯眸,转而看向了燕迟,“我记得殿下说过,当年那黄金大劫案之前,押送军饷的主将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彼时我还问殿下是否是有人将消息走漏,可眼下我却生出了另外一种推测,会不会是有人借着和押送人之间的亲属故旧关系,打探到了调虎离山的消息而后更借用了这等关系,在他们毫无防备之下谋财害命,随行的还有扮作家丁的士兵,最后全都死在了驿站之中,若是盗匪大肆来袭,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燕迟眼底暗芒簇闪,很显然他也和秦莞想的一样。
汪怀宇看看秦莞,再看看燕迟,眸子直瞪的犹如铜铃一般
死一个清筠,又死一个身为朝廷命官的刘仁励,如今竟然连十五年前一直未破的疑案都牵扯了出来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了汪怀宇的肩头,如果九姑娘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案子可是了不得了,如果他将那黄金大劫案破了,岂非
汪怀宇眼底又是迟疑又是兴奋的,深吸了口气道,“九姑娘说的有道理,此前我们以为清璃的死可能是意外,可现在三个人的死放在一起,不可能刚好和十五年前的这桩案子死法一致,这么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回来报仇一般。”
这么一说,汪怀宇自己也信了这个推论,“一定一定是这样不然好端端的怎么清筠一来就死了,且下官之前也觉得庞老爷还有清筠和刘运同之间的关系有些怪异,如今想来,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人和当年的事有关系”
燕迟看着汪怀宇,“清筠和庞辅良,还有刘仁励,他们三人都是定州人。”
汪怀宇心中又是一讶,“殿下竟然都查到了,下官真是自叹弗如既然都是定州人,那距离孟州就更近了,当年押送军饷的事虽然是个秘密,可其实从京城过来,到了定州境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么说来,可能性就更大了。”
燕迟语声沉定道,“这是一个方向,汪知府原本怎么查的就继续怎么查,暂时不要暴露我们想到了当年的案子,如果真的和当年的案子有关,那一定是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回来报仇了,暗地里,我们还要防范凶手下一步要做什么。”
汪怀宇忙应声,而这一次他的反应也极快,“十五年前的案子一共有四种死法,眼下见了三种,那最后一种就是放火了,凶手下一步会不会放火”
汪怀宇看看燕迟看看秦莞,秦莞和燕迟也对视一眼,燕迟颔首,“的确有这个可能,且这件事若真有牵扯,多半是和庞辅良有牵扯,凶手下一步的目标极有可能是他。”
汪怀宇本觉得这案子牵扯众多难上加难了,可看到秦莞和燕迟在此,他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子意气来,他眼珠儿一转道,“对了,如果庞辅良当真和从前的案子有关系,那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自己会不会也发觉了不对劲他自己会不会防范”
燕迟面色松快了两分,“汪知府可以试一试。”
汪怀宇想了片刻,“好,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屋门一开,汪怀宇从内大步走了出来,他一出来,燕离立刻上前道,“汪知府,如何”
屋子外面等着庞辅良和庞友德,秦琰也在,燕离这么一问,其他三人都看向了汪怀宇,汪怀宇一脸的沉痛,“刘运同的确是被溺死的,眼下得去查证,看他是自己跌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还是别的什么法子,不过,刘运同好端端也不可能跌下去。”
不光是汪怀宇这么想,其他人都是这么想,这案子多半是谋杀。
“太奇怪了,清筠死了也就罢了,就当做是有人和她有仇,可刘运同怎么也死了谁和他有仇不成庞家这府里就这么多人”
燕离疑惑的说着,转而看向了庞辅良,庞辅良是宅子的主人,按理来说宅子里他最方便做些什么不为人知之事,可另外一方面,他干嘛要在自家杀人
见燕离有些怀疑的看着自己,庞辅良只得苦笑,“殿下,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前这宅子安安生生的,可怎么忽然就”
汪怀宇上前一步,“等案子破了,庞老爷可真要请师傅入府来去去晦气,如今一连死了三个人,且死法各有不同,可真是”
庞辅良一愣,“死了三个人”
“清璃啊。”汪怀宇皱眉道,“本来以为清璃可能是意外,可昨天晚上又发现了新的线索,清璃极有可能是被害的。”说着汪怀宇古怪的看了庞辅良一眼,“清璃虽然不是死在清晖园的,可也是住在清晖园的,庞老爷好好想想吧。”
庞辅良顿时愣住了似的没接上话。
汪怀宇看了他两瞬,“走吧,去刘运同住的地方看看。”
外面汪怀宇说的话燕迟尽数听到了,他一时之间对这个五大三粗的知府生了两分好感来,秦莞正在一角的水盆净手,闻言也道了一句,“汪大人很是聪明。”
燕迟哼笑了一下,“到了这个位置,自然聪明。”
屋门大开着,燕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窜进来,燕迟便只能看着秦莞,秦莞净了手,一转身便对上燕迟幽深却又亮着一簇火的眸子,她一愣,心中当即漏跳了一拍,二人正四目相对着,门口忽然一道影子一闪,却是秦琰走了进来。
“九妹妹,你怎么了”
秦莞不动声色的拂了拂手,“刚净完手。”
燕迟不着痕迹的转身朝门口走去,秦莞便也跟了上,出了门,燕离立刻上前来,又上上下下的打量秦莞,秦莞见他如此不由有几分疑惑,“怎么了殿下”
燕离长长的叹了口气,“九姑娘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秦莞失笑,“让殿下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燕离一副想围着秦莞转一圈的样子,“我只是好奇,九姑娘是怎样练的这样出神入化的医术,竟然还能帮着验尸”
秦莞弯唇,“殿下莫非想学医”
燕离眸光一转,“你别说还真有这个打算,九姑娘可要收个徒弟”
秦莞只想把燕离的好奇心带过去,毕竟越是靠近京城,“沈毅”二字就越是禁忌,然而听到燕离说起收徒弟,她也只得苦笑,“民女怎敢”
燕离正来了兴致,还想逗逗秦莞,冷不防的,一道颇有压力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燕离轻咳一声,急忙收住了接下来的话,又话锋一转道,“汪大人去刘运同住的院子查探了,你们可要一起过去看看”
燕离说的“你们”,自然指的是秦莞和秦琰还有秦霜。
秦琰点点头,又道,“也好,还不知汪知府是否要问我们些什么”
如此,燕迟吩咐了衙门衙差守着刘仁励的尸体,便带着秦莞几个一起朝着刘仁励的院子而去,汪怀宇先行一步,此刻已经进了刘仁励的屋子,燕迟和秦莞过来的时候,正听到汪怀宇在问庞辅良。
“刘运同要准备走,庞老爷却不知道”
庞辅良苦笑道,“刘兄的确说过打算离开的话,却没说具体哪一日离开”
汪怀宇皱眉,“他正准备要走,却死在了荷塘里还有,这在你院子外面找到的包袱如何解释”
说着听到脚步声,汪怀宇一回头看到燕迟进来,便指着屋子里的包袱道,“殿下看,刘大人将包袱都准备好了,似乎是打算近一两日就要走的,不过这包袱是适才在庞老爷的院子外面捡到的查验过了,里面刘大人的印信都在,是刘大人的包袱不错。”
庞辅良无奈苦笑,“知府大人,我昨天晚上一夜都在自己的院子里歇着,今天早上才出来的,根本就没有见过刘兄,这包袱我是当真不知。”
汪怀宇似笑非笑一瞬,“难道他是自己偷偷要跑然后路上掉了包袱也不知道”
汪怀宇正说着,燕离忽然道,“这是什么”
刚进门就看到包袱的燕离第一个上前来查看包袱之中的东西,看来看去,燕离发现了一个圆形的卷轴,说是卷轴,却又像一个竹筒,他拿起来给众人看,然后也不知按到了什么,那竹筒的盖子忽然开了,哗啦啦的,一叠什么纸从里面掉了下来。
众人一看,皆是大跌眼镜。
那竹筒里面掉出来的,竟然是一大把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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