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樱本就生的高挑清秀,再加上平日里不苟言笑,这会儿穿上男装活脱脱一个眉目清俊的少年郎,她从一旁的侧门而出,虽是拿了什么给郑白石,可大家也并不觉得奇怪。
郑白石本不认得白樱,可是看到字条上的字迹皆是拈花小楷,且笔锋清隽锋芒内蕴,方知是秦莞的笔迹,眼风扫了一眼侧门的方向,郑白石神色不动的继续问孟巍,“你们父子二人吃酒,都说了些什么你们父子二人可有生出争吵你父亲会不会是带着怒气而出,再加上酒意,而后失足跌入了湖中”
孟巍闻言双眸一瞪,“怎么会争吵小人待父亲最是恭敬,这一点大伯是知道的,当天晚上,父亲的确被四叔气到了,小人便一边安慰父亲一边和父亲商量了如何弥补家中的损失而已,后来商量出了法子,父亲心情大好,哪里是含着怒气而出”
郑白石看着孟巍,“你们具体说了什么又商量出了什么法子”
孟巍唇角一抿,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攥成了拳头,“小人小人当天晚上喝醉了,具体说了什么话小人一时记不清了,总之就是安慰父亲不要理四叔的话,当年父亲能把孟家的生意做大,如今不过是从头再来,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说着,孟巍的眸光一垂,眼珠儿转了转才道,“商量的法子,自然是先将手里要紧的铺子周转过来,然后然后再谋新的路子。”
郑白石眯眸,“要紧的是哪些铺子”
孟巍眉头一皱,分明是问案,却怎么忽然问到了孟家的生意之上
这么一想,孟巍的眼神就更是不定,“要紧的自然是几家酒楼了,酒楼的进账是最大的,却也要活钱周转,父亲说,先把如意坊买玉的钱挪到酒楼去。”
郑白石眸色一动不动的盯着孟巍,孟巍跪在堂下,只觉得郑白石目光如剑一般,当下心中就更为紧张了,郑白石又问,“要挪用多少钱”
孟巍唇角轻颤一下,“用用两万两银子。”
郑白石并不给孟巍反应的时间,速度极快的又问,“这两万两银子要用到那几家酒楼”
孟巍有些焦躁不安起来,他的目光已不敢直视郑白石,只看着自己的膝头左右飘忽,“用到用到帽儿街的同福酒楼,还有,还有万华街的同盛酒楼,还有”
郑白石不仅要问,且问的越来越细,问的越细,孟巍的神色就更是不安,很快,孟巍一脸苦楚的抬起头来道,“大人,小人记不太清了,总之就是家中几处酒楼都要兼顾着。”
郑白石见孟巍神色已经不对,便笑了一下,“好了,本官知道了,所以你是说,你当时喝醉了被扶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也不知道你父亲到底去了何处是吧”
孟巍的神色又是一闪,而后点了点头,“是,父亲说他喝酒喝得有些心口热,想出去走两步再回去,当时他走路没问题,我便没管。”
郑白石点点头,似乎打算放过孟巍了,他转眸,又看向孟辉,“孟辉,你来说说,当夜你们散席之后,你去了何处”
孟辉一听问话,忙急道,“大人,您不要听他胡说,当夜席间,也不是我先挑衅的,是孟津,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将所有的生意攥在自己手里,完全没想着放给自己兄弟,早年间我还觉得他劳苦功高,可是这些年看下来,他根本是贪得无厌,没错,我是憎恶他,可是,可是我犯不着害死他啊,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他到底也是我的兄弟,我不会害死他,当天晚上散席之后,我就回了自家的院子,我夫人我的小厮,还有我夫人院里的两个丫头都可以作证,当夜,我是歇在我夫人那里的”
说着孟辉回头,“大人不信,问他们便是”
话音落下,后面跪着的人当中立刻有几个点头附和。
郑白石听着,往后面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展扬,展扬立刻上前带着那几个丫鬟到了另一边的隔间单独问话,这边厢,郑白石又看着二夫人尤氏。
“二夫人,你当夜在何处”
尤氏眉目沉静,分明是跪在公堂之上,神色却好似入定了一般,闻言,她微微眯着的眸子睁大,看了郑白石一眼,“回禀大人,当夜民妇离席之后回了自己院中,彻夜抄写佛经,并未去别处,民妇的贴身丫头可作证。”
尤氏一字一句的,神色之间无半点紧张慌忙之感,郑白石大抵本来就没怀疑过她,见她如此容色便未再问,他眸光一扬,又看向了后面的三房几人。
“三夫人,当夜你们三人又在何处”
三夫人蒋氏容色枯败,闻言恭敬的垂眸道,“回大人的话,当夜散席之后,民妇便和儿子儿媳一起回了自家院子,民妇夜里睡得早,回去便歇下了,这一点,民妇的贴身奴婢可以作证,小儿和儿媳惯常也是早早歇下的,他们房中的奴婢也可作证。”
郑白石看向孟子义,“孟少爷,你来说。”
孟子义抬起头来,手仍然握着许氏的手,“母亲习惯早睡,我们夫妇二人也是,当夜侍候母亲歇下之后,我们回了自己院中也睡了,第二日一早起来才知道二伯出了事。”
孟子义形容内敛,说话之时声音也不大,若是女子便罢了,因是男子,总给人缩头缩脑的胆小之感,郑白石打量了孟子义一瞬,见一边展扬已经问完,便让展扬将后面几个丫头也带去隔间单独问话
郑白石沉吟一瞬,看向孟洲和孟瑶,“孟大人和孟姑娘当夜呢”
孟瑶微低着头,孟洲见状道,“小女和小儿皆患有哮症,当夜二人都不太好,宴席散了之后,我和小女先照顾了小儿,然后便各自回房歇下了,这一点,主院的管事还有府中的府医皆可作证,张德,你来说”
孟洲看向一个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便点头,“是的大人,我家大人当夜先照顾了小公子,然后又叫人送小姐回去,然后便歇下了,我家大人院中还有护卫三个,都可以作证老爷当夜没有离开过主院,小姐那边,有张妈作证。”
张德看向身边的妇人,那妇人便点头,“小姐当夜一直咳嗽,半夜还喝了一次药,房中另外两个大丫头和奴婢一起陪着小姐到天亮的。”
这边厢,秦莞看了看孟瑶后退了两步,“这位孟小姐便是当日上侯府来要我帮着看病的,出事之后,她被耽误了未曾过来,看她面色,的确是哮症之象。”
燕迟跟着她往里面走,道,“其他人你觉得如何”
秦莞皱眉道,“孟辉看起来是个性子冲动之人,这样的人掩不住自己的真实情绪,容易与人发生冲突,可也最容易露出破绽,刚才我看他说话之时挺胸抬头,恨不得让郑大人多问他几句,如此比较下来,倒是孟巍更加可疑一些,刚才孟巍答话之时言语磕绊,特别是郑大人问他那晚上的细节之时,他总要想一下才说,和殿下那日所言一样,我也觉得他似乎有所隐瞒,他说他们父子只说了如何弥补生意,可很有可能他们说了别的。”
燕迟颔首,“或许和你适才所言有关,白枫定然会很快归来,我们等他的消息便是。”
秦莞点点头,而公堂之上,郑白石在此问起了孟巍。
“孟巍,你又为何说是你四叔害了你父亲”
秦莞和燕迟对视一眼,又往门口走了几步,从门帘缝隙之中看着外面的动静。
孟巍闻言面色一苦,当下便道,“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为了孟府劳心劳力,因为父亲,孟府才有了如今的身家,可是从四五年前开始,四叔便一直吵闹着要分家,辛亏大伯从中调和,这才没让孟府散了,到了去年,四叔的意见越来越大,多次寻衅滋事,吵架动手,都不是第一次了,好几次大伯都拦不住了,四叔一直觉得我父亲吞了家中的公产,一直压着三房和四房不让三房和四房插手生意,可怎么会呢”
孟巍眼眶发红,“三叔母常年有病在身,二弟二弟也是时常用药,父亲想到这些从不指责二弟没帮上什么忙,反倒是按照份例每年给三房送去银子,还有四房,四叔手脚健全,父亲是给了他两处铺子打理的,可这两处铺子,其中一处一年前开不下去了,倒了,还有一处每年都要贴钱才能维持,如此情状,父亲怎么敢把大笔生意交给四叔所为能者多劳,这些身家都是父亲辛辛苦苦挣回来的,父亲便是自己劳累一些,也绝不会交给四叔败坏,四叔没本事也就罢了,家里好吃好喝供着,可他偏偏生了贪心”
孟巍说的言辞恳切,这边厢,孟辉已经被他气的双眸发红
“你,你这个孽障,你竟好意思说这话你爹管着公中的产业,不错,他是挣了钱,可那些产业放在别人手上也会挣钱而他给我的谱子本来就已经在贴钱了,给了我之后还有人从中做了手脚,如此这般,哪里能开的下去这倒是成了你们父子的好借口凭着这个借口,应是将公产沦为私用”
说着说着,二人又吵了起来,孟洲在旁脸色铁青。
郑白石见他二人各执一词,便看向了孟洲,“孟大人如何说”
孟洲长叹了一口气,“都说家和百事兴,我也是想让孟府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所以一直不愿分家,老二会做生意,我也放手让他去做,可到了这几年,三房就算了,可他也不给四房机会,四弟有怨怼我是知道的,也怪我,一直当和事佬,让他们的分歧越来越大生了仇,四弟性子直接,时而有些冲动,有时候说话难听,便也有不少争执,可即便如此,我不相信他会害了二弟。”
孟洲说着,孟辉面生憋屈的冷哼了一声,孟巍一听孟洲这样说当下面生不赞同,却又不敢像对孟辉那样的和孟洲顶嘴。
这边厢,孟洲继续叹了口气,“并且,去年闹了一年,其实今年我是存了分家之心的,在过年之前,我就曾和二弟提过一回,当时二弟说,既然我做了决定,他也不反对,可是希望我给他半年时间,他看中了一处矿产,是稳赚不赔的大买卖,这买卖一做,孟府的进项便稳了,我知道他在生意之上有野心,见他不反对,便想着给他半年时间也没什么,谁知道,年前他要做的生意忽然出了岔子。”
孟洲说的,自然便是孟津被骗之事。
孟洲长叹一声,“我在朝为官,家中生意是不管的,如今丢了钱我也没说什么,对此,四弟的意见有些大,且四弟笃定老二这些年贪了不少公中的钱,有本钱去填窟窿,所以说这次分家的话,二房便不可再从眼下的孟府家产之中分产,就说被骗走的那些银子,就当做是给老二的了,老二听着这话自然不同意,家宴上的争执就是这般来的。”
孟洲语气忠正严肃,孟辉见他并无偏颇之意自然不辩,孟巍也找不出虚言,自然也将嘴巴抿的紧紧的,孟洲继续道,“所为家丑不可外扬,今日实在是让郑大人见笑了,虽然孟巍说是四弟害了老二,可在我眼底,四弟性子粗直鲁莽了一下,对自家兄弟下杀手这样的事他却是不会做的,是非曲直,请郑大人公断吧。”
郑白石点点头,便又问孟洲,“孟大人,我这里有一事不明。”
孟洲忙道,“请郑大人直说无妨。”
郑白石便道,“贵府的生意出了岔子,被骗子骗了十几万两银子,为何你们没有报官”
这话一出,孟洲苦笑道,“本来是要报官的,可是老二当时觉得此事太过丢脸,且江湖骗子之流,便是报了官也难捉到,到时候还会让大家都知道此事,于孟府的名声有损,因是如此,这件事便被搁置了下来。”叹了口气,孟洲又道,“现在想想,当时可真是想差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当时报官,或许还能追回银子,若是追回了银子,今日的惨剧或许就不会发生。”
郑白石听着眸色也是一沉,这边厢,一旁隔间的后门忽然被打了开。
白枫一脸薄汗的进了门来,手中拿着一封手书,见他来了,燕迟和秦莞都朝着他走了过来,秦莞急急道,“怎么样”
见白枫来,李牧云也站起了身,白枫道,“主子,九小姐,那祥福钱庄存钱银的人正是孟府的二老爷,他用的是孟渡舟的化名,他将银票文书等放在钱庄的盒子里,然后那盒子有一把特殊的钥匙,孟府二老爷只需把那钥匙拿去钱庄便可取钱。”
说着白枫将手书递给燕迟,“这是钱庄老板亲手写的,如果要他本人来,现在去传也可,昨日,孟府有人去钱庄取钱,却是没有带钥匙被掌柜的拒绝,因此还发生了争吵,掌柜的还说,他也知道孟府的二老爷出事了,他本以为孟府的少爷会去,谁知道少爷没去只派了个下人,又无信物,他便不敢给人兑钱。”
秦莞和燕迟对视一眼,钥匙,难怪他们那日在孟府撞见的两个奴仆在找钥匙。
燕迟唇角冷冷微扬,“现在这个时候,他自然不敢亲自上门兑钱,却又怕那笔钱出岔子,所以让个下人去罢了,他存了多少银子”
白枫眉头一皱,“二十万两。”
燕迟和秦莞再度对视一眼,各自眼底皆闪过一道微芒。
燕迟走到一旁的纸笔旁边,极快的写了一长便条,将那手书和便条放在一起,让白枫送出去给郑白石,公堂之上,郑白石正在问孟巍,“孟巍,你且说说你家是如何被骗的。”
孟巍脸色一苦,“大人,眼下我父亲的性命最为重要,那些银子哪里比得上我父亲的性命,大人还是快些追查我父亲之死的事吧。”
郑白石闻言正待挑眉,却见白枫走了出来,郑白石背脊一直,忙接过白枫给的手书和便条打开一看,等看完这些,郑白石的眸色便更为深沉起来。
gu903();他一双利眸盯着孟巍,“本官让你说你便说,你父亲的案子十分复杂,或许和你们被骗之事也有关系,你不说个明白,官府如何给你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