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古怪道士,扑朔迷离(万更)(1 / 2)

这是秦莞第一次到刑部天牢。

进了天牢大门,里面的守卫都被撤在了最外面,秦莞跟着燕迟和郑白石等人沿着光线昏暗的甬道一路往内,走在前的天牢主事低声道,“这个人关了六年,还整日说些神神道道的话,什么天道有变,什么大周气运将尽似的,什么要变天了,好些大逆不道的话,和尚书大人说了几次,又不能因为这个将他处决了,便将他一层一层的往下挪,现在已经挪到了最里面去了。”

说着话,甬道之内的潮湿和霉味越来越难闻,秦莞进过锦州知府衙门的牢房,和此处也不遑多让,燕迟让她跟在自己身后,她倒是觉得没什么。

那主事又道,“那人也奇怪,这么多年竟然还好好的,不瞒几位大人说,他现在是人不人鬼不鬼,底下的衙差有时候饭都懒得给他送,可每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却仍然是生龙活虎的,之前还有衙差差点被他说动去信他那个什么教,从那之后,给他送吃食都是一日一送或者两日一送,这个人啊,也真是奇怪”

主事边说边有些感叹,似乎觉得那道士算个奇人。

没多时,几人走到了天牢最里面,比起外面,这里几乎见不到多少光,主事一边走手上还提着一盏明灯,等走到了牢门之前,主事先站定,然后朝牢里面吼了一声,“喂,大人们有事要问你,喂,张道士”

灯盏的微光落尽牢房之后再度变得昏暗,秦莞定眸看过去,只看到牢房角落的一张烂褥子上蜷缩着一个干瘦的背影,主事吼了两声,那人都没动,看着悄无声息的,好像什么死物一般,秦莞蹙眉,莫非人病了或者不行了

没喊动人,主事也有几分尴尬,干笑了一声继续道,“张道士你听到没有几位大人要问你话,你不是说你是被冤枉的”

这么一说,那身影却动了,他转过身来,秦莞眉头一挑。

不知这张道士原来长什么样子,可如今,他头发乱糟糟的极长,面上更是胡须头发杂乱的纠结在一起,整张脸大半被胡须头发遮住,饶是如此,一双眸子倒是晶亮。

秦莞本以为他是不是病了,可这会儿一看却并非如此,他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面上露出几分不满来,又打了两个哈欠才懒洋洋的道,“扰了我的好梦”

说着话,他一双眸子接连扫过郑白石和燕迟等人,待看到秦莞之时,张道士眉头一挑,“你诓我,来的还有女子,怎么可能是朝中大人”

主事想骂人,当着几位大人的面,这人说话如此不敬,岂非显得他平日里管理牢房不善主事抱歉的对着秦莞咧嘴赔笑,转脸喝道,“你知道什么这是圣上刚刚册封的永慈郡主,你不可对郡主不敬”

张道士仍然蜷缩在那褥子上,好似睡懒了不愿起身。

“郡主郡主也来管事了莫非外面真的变天了”

“你”主事面色微白,“真该把你舌头给你割了这些话怎可胡言乱语你别管这么多,几位大人来问话的,你老老实实的答话便是”

张道士不起身,遥遥看了几人一眼,又盯了燕迟一瞬,看了看燕迟,张道士又看秦莞,他看秦莞的时间有些久,主事汗如雨下,“你看什么看你不老实答话,便别想着出去明日就给你砍了”

张道士没被吓到,反倒笑了下,转了个身,又继续睡了,一边睡,一边砸吧了砸吧嘴,只拿背影对着秦莞几个。

“哎你这个老东西”

主事忍不住骂,郑白石抬了抬手,他没见过张道士,今日一见,却觉有几分趣味,这张道士难怪当年能耐住大刑也没有招供,他这是一点都不害怕啊,哪怕威胁他砍他脑袋他也不害怕,郑白石看着燕迟,果然,燕迟也眸色微深。

主事见状便为难道,“大人,这老东西是个不怕死的,跟他说什么他都不害怕的,不仅如此,他还说他命中有此一劫,却绝不会因为此事殒命,所以这些年在牢房里就等于修道了,整日里睡大觉,有时候神叨叨的念些我们也听不懂的话,这么些年大病都没生过。”

郑白石便道,“张道士,我们有话问你,事关你当年的案子。”

张道士动也不动,郑白石眉头便皱在了一起,关在牢里的犯人,还没有不回他话的,郑白石也有几分恼怒,这边厢燕迟却道,“当年的案子又出现了。”

只这么一句话,张道士转过了身来,他看了燕迟几瞬,道,“又有人被剥皮了”

燕迟道,“死者和当年你那案子的死法一样,你可想给自己脱罪”

张道士闻言抿了抿唇,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站起了身来,他一站起来,便能看出他的身材十分矮小,可一举一动却也不显粗鄙,只是问道,“死了几个了”

“一个。”燕迟好整以暇的,倒是不因他的无礼生气。

张道士眉头微皱,“才死了一个你们就来了”

他这话话意有些不好听,然而他看了燕迟一眼,“也算你们还有点小聪明。”

说完这话,张道士掐指一算,摇了摇头道,“这案子比当年那案子还要严重,你们得抓紧啊”说着又道,“不过只怕你们是无能为力的。”

郑白石皱眉,“我们要问你的,不是这些,当年的案子是按照你那拜月教的教义杀人的,你的那些教义知道的人都有谁我们可没说你是冤枉的,或许有人模仿当年你杀人的手法呢你若配合我们查清楚了,你便能脱罪,可如果你不配合,那当年的案子便是只能落在你头上了”

张道士笑笑,“大老爷这话真是好听,那就让当年的案子落在我头上吧。”

说着话,张道士转身走回去囫囵躺下,又继续睡大觉了。

郑白石蹙眉,“你还真是软硬不吃”

张道士躺在地上翘起了二郎腿,却是不说话了,他怡然自得的,一点不像被关了六年的杀人犯,而要说他是冤枉的,也不见面上多少愤怒怨憎,郑白石有些无奈。

燕迟道,“你既然说当年的事不是你做的,那如今又生出同样的案子,凶手极可能还是当年的凶手,他又出现了,你难道不想将这个陷害你的人找出来”

张道士睁开眸子,就那么躺在地上又看了燕迟一眼,然后懒懒的道,“这还差不多,不过当年的事既然不是我犯的,很多事我都不知道,我莫名其妙被抓起来关了这么多年哎算了,反正你们要找还不如去找当年审案的人,当年我的教义整个观音镇的人都知道,有些人听完算了,有些人听完记住了并且去做了,这些大都还在观音镇,你们要查去观音镇查吧,还有,我们拜月教的教义里面说,众生皆有罪,要想赎罪,要么行善,要么惩恶,我不知道杀人的人是不是为了惩恶去的”

“赎罪杀人是赎罪的法子”郑白石没好气的道。

张道士懒洋洋道,“当年死的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李牧云看着张道士,“你是觉得,凶手是在替天行道”

张道士又将眸子闭了上,“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你们这些俗人,说了你们也不会懂,与其想从我这里找到重要的线索,不如老老实实去观音镇去问去,凶手当年害了我,这么多年逍遥法外,如今又开始翻案,能怪谁”

郑白石听的颇有些气恼,转身看着燕迟,燕迟却问他,“当年案子的卷宗在何处”

郑白石略一思忖,“应该在大理寺,因为他一直不认罪,所以卷宗转去了大理寺让那边核查,查完了的确发现少了些关节,无法定罪,这才一直拖了下来。”

李牧云道,“六年之前我还未到大理寺,我这就命人去将那些卷宗找出来。”

郑白石便看向那地上的张道士,“世子殿下,如此说来这个人就先不审了”

燕迟颔首,“想来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

燕迟看向秦莞,秦莞点了点头。

郑白石本还有些不甘心,可看那张道士的确是个软硬不吃的,便也算了,即便是将他从牢房之中提出来,然后上一顿大刑,他不说还是不说,最终浪费的是他们的时间。

出来的时候燕迟便问,“这个张道士是什么来历”

这几个人之中只有郑白石对当年的案子了解一些,便道,“这个张道士无父无母,旁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去观音镇的,反正知道的就是他就在观音镇的小道观里面待着了,后来事发之后,和拜月教扯上直接关系,再加上死的人都去过道观听他将拜月教,便成为了第一怀疑人,哦对了,他擅长木工,雕佛像雕的极好。”

说着郑白石又想了一瞬,“其他的记不太清了,可能当年案子的卷宗上记得全。”

“擅长雕佛像”燕迟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几个字。

秦莞说过,能用细致的剥人皮的手法杀人,这一定是擅长用刀的。

郑白石也想到了,“所以当年他的嫌疑是最大的,可我刚才看只觉这个人怪异的很,说他是凶手吧,他也不害怕,说他不是凶手吧,他被关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消沉,反倒是将天牢当做了自家的小道观似的。”

秦莞道,“当年那些卷宗上必定详细记载着验尸的验状和诸多细节,要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凶手,两相对比之下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李牧云道,“郡主所言极是,我这就回大理寺。”

出了天牢,李牧云自然去了大理寺,郑白石不知燕迟和秦莞作何打算,燕迟道,“去威远伯府看看吧,郡主一道同去”

郑白石忙道,“好,那下官陪世子和郡主同去。”

几人分开上了马车,燕迟照例和秦莞同车,一上车燕迟便道,“威远伯家有四个儿子,这一次死的人是小儿子吴谦,这个小儿子常常留恋烟花之地,事发当日,是从凤栖楼喝了花酒出来的,他身边本来是有小厮的,可偏偏那日没有带,离开之时凤栖楼的姑娘说,吴谦说的是要回家,所以他应该是在回家的半路上被袭击。”

秦莞反应极快的道,“凤栖楼往威远伯府的路上会不会有线索”

“展扬已经去查了,如果有,今天就会有消息。”燕迟说完,又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张道士有些奇怪之处”

秦莞颔首,“他看你的目光很奇怪”

燕迟也点头,“我本以为见到的是个被关了六年,意气全消的人,可他却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光是这一点,也说明此人不简单,我还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秦莞心头一跳,燕迟不说,她自己也有感觉,所以她刚才竟然下意识的不想在天牢之中久留,她的死而复生太匪夷所思了,也太玄奇,她虽然不信鬼神,可她借尸还魂却是真实发生的,会不会,这个张道士当真有些神通,看出了她的来历

然而就算如此,他看燕迟的眼神又代表了什么

燕迟便道,“这件案子若真能把当年的旧案也查清那自然是极好的,我倒是想把这个张道士留为己用,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不太好,若他真的只甘心当个小道士便罢了,如若不然,还是留在自己身边为好”

秦莞不疑燕迟的敏锐,她能用在父亲那里学到的东西辨别一个人有没有说谎,可泱泱世情之中人心的复杂和幽微,她却是没办法完全洞悉,这一点上,燕迟却是强过她百倍,让她对付寻常百姓或许尚可,可如果真是什么高人,那她便有些使不上力了。

“他适才似乎掐算过,还说这件案子要比当年的案子更为骇人,也不知是不是危言耸听,他还说拜月教的教义,惩恶行善皆可赎罪,凶手做这些,只怕也是抱着某些目的。”

燕迟颔首,“信教之人一旦误入歧途,行事多半偏执狠毒。”

二人说着话,没多久便到了威远伯府,一听世子殿下和郑知府来了,门房立刻去通禀,很快,一个二十来岁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看到来人,郑白石便道,“来人便是威远伯府当家的三公子吴瑜。”

吴瑜大步而来,拱手行了一礼,“拜见世子殿下,拜见知府大人,这位是”

吴瑜知道郑白石来是为了案子,却没想到还有个女子跟来,见此女姿容高彻冰肌玉骨,不由好好打量了一番,郑白石道,“这位是永慈郡主。”

吴瑜闻言连忙收回目光,“原来是郡主,拜见郡主。”

燕迟挥了挥手,半个身子挡住了秦莞,“三公子不必多礼,我们此来是想问问四少爷的事”

吴瑜苦笑一下,转身请三人往正院去,一路往内,只见这威远伯府也十分精致秀美,虽然没有忠勇候府大,却也是典型的京城勋贵之家。

到了前厅,又见厅内布置的十分雅致,瓷器摆件皆是上品,墙上还挂着几幅名家字画,吴瑜先请了三人落座,又命人上了茶才道,“本来还不觉得是四弟出事了,可派了府里的人去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只怕是”

吴瑜长叹一声,语声之中有几分悲痛,“四弟乃是府中年纪最小的,幼时受尽了宠爱,却不想宠的太过了,养成了不学无术的性子,后来更是流连酒色之地,年纪轻轻便空了身子,这一次更是”

吴瑜双眸微红,燕迟道,“三公子节哀顺变,今日来主要是想问四公子平日里可有什么仇家又或者最近和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争执,又或者,三公子可有什么怀疑之人”

吴瑜闻言愣了愣,片刻之后苦笑着摇头,“四弟平日里极少在家中,与我更是不睦,年前还闹过几场,他平日里有自己朋友,那些朋友也都是我也不认得那些人,还真不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结仇有没有和人争吵过。”

郑白石叹了口气,“那三公子可打算将遗体接回”

吴瑜想了下道,“这件事我还要和父亲商量一二,等明日一早去义庄接四弟的遗体回来。”吴瑜说着又是一叹,“说起来我们吴家也是没有儿孙福,大哥早先出了事,如今四弟又家父重病在身,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消息。”

秦莞记得郑白石说过,说这威远伯家的大公子早些年离开家之后便没有回来。

秦莞便问,“不知道大公子当年是怎么回事”

吴瑜叹了一声道,“大哥是四年前不见的,当时也没有发生什么事,真要说事,就是和父亲吵了一架,说起来,也是因为我”

吴瑜苦笑,“当时家中有个去吏部做主簿的差事,本来按说是大哥去的,大哥不去也有二哥,可父亲却将这个机会给了我,大哥因为此事心生不满,我记得是在中秋前后,和父亲大吵一架离开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大公子久久未归,可有报官”

秦莞这般问,吴瑜苦笑,“大哥走的时候便放言说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后来果然没回来,我们只以为他负气出走了,并没立刻报官,大概过了两个月了,大哥还未回来,我们才去官府问了,官府说近来也没有发现什么出意外的无名之人,又说会帮我们留意着,没法子我们就先回来了。”

秦莞点点头,“这么多年一直杳无音信”

吴瑜颔首,“对,一直没有消息。”

秦莞闻言便不再多问,郑白石便又继续问吴谦的事,然而问来问去,这个吴瑜对吴谦的事却是什么都不知道,末了吴瑜将吴谦身边的小厮叫来,小厮却说吴谦最近两月都只去凤栖楼,问起吴谦的友人,小厮倒是说了几个名字,郑白石一一记下,方才和燕迟二人告辞离开,出了威远伯府,郑白石先回衙门和展扬碰头,燕迟将秦莞送回侯府。

马车上,燕迟道,“你觉得威远伯家的大少爷可能和这件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