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淡淡的点头,“你们也不必害怕,胡光德如今已经被捉到了园子里来,你们只管将知道的说出来便罢了。”
那高个小厮身形一颤,矮个小厮则更为绝望,他们二人是陆静承的爪牙,期间送信往来,少不了他们二人跑腿,这些事,他们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二十多天人命的大案子,再加上害了五房,这二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听秦莞说胡光德也被抓了过来,那高个小厮闭了闭眸子,再睁眼之时眼底已满是祈求,“小人小人知道这件事,大概是大半年之前,有一次二老爷和夫人说起了五房的矿业,说秀山矿业进项大,不该由五房掌着,便是回到大房手里也是好的,可夫人言语之间对五房颇为回护,对九少爷更是器重,二老爷回来便大发脾气,还说夫人要选九少爷承嗣了,当初这事在二房闹得很大,四少爷知道了这件事,心底也格外的愤懑。”
“那之后四少爷便动了要算计五房的念头,先是想抓住五老爷和五夫人的错处,结果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什么来,后来便想看看九少爷有什么不端之处”
说至此,那高个小厮眼神闪了闪,转而道,“结果也没查出什么来,四少爷十分失望,这才慢慢的打起了秀山矿上的主意,三个月之前,四少爷和胡光德联系了上,造矿难的主意是胡光德出的,当时当时谁也没想到会闹得这样大,一下子竟然死了二十多个人,事发之后,四少爷起初有些害怕,可得知两个关键的管事都跑了这才放下了心来。”
秦莞盯着这高个小厮,“你们四少爷,查九少爷是如何查的”
这么一问,高个小厮面上冷汗更是横流,“就是就是查九少爷在族学之中可有不端之处,就是这样”
秦莞唇角牵起一丝笑意,可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她盯了高个小厮一会儿,一转眸,看向那矮个小厮,那矮个自从听到秦莞说起矿难便一副面无人色的模样,此刻眼底明光簇闪着,却是缩头缩脑不敢说话。
秦莞看着他,“他不说实话,你来说,你们两个人,总是有人想活下来的吧。”
秦莞这么一问,高个矮个一起看向她,二人眼底竟是震惊,不同的是,高个眼底满是畏怕,矮个眼底却生出几分希望。
那矮个吞咽了一下,艰难的道,“小姐小姐要问什么要问四少爷查了九少爷什么吗”
秦莞点了点头,那矮个连忙道,“四少爷当初”
“四少爷查了九少爷,查出了九少爷的身世,知道了九少爷竟然不是五老爷亲生的”
矮个话刚开了个头,那高个便倒豆子似的将真话说了出来,他紧张的看着秦莞,“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小人适才适才说了谎话,小人从现在开始必定一个字也不敢欺瞒小姐,小姐恕罪”
高个说着便是砰砰两个响头,那矮个诧异的看着高个,眼底生出了几分气恼来。
秦莞看着这二人颇有几分可笑,然而只要能问出真相,她并不在意是谁嘴里说出来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在四少爷和胡光德联系上的时候”
秦莞一问,这一次却是矮个抢先答了话,高个转眸瞪着矮个,两个人竟然在秦莞面前大眼瞪小眼了。
秦莞乐见其成,“既然知道了九少爷的身世,为何还要造矿难”
高个猛地往前膝行了一步,迫不及待的道,“因为四少爷那时候已经和胡光德得了联系,知道胡光德对五房有气,何况夫人没有说明九少爷的身世,万一夫人是想力排众议不管不顾的就要选九少爷了四少爷想着既然有胡光德可用,还不如利用胡光德让五房翻不了身,如此便一了百了了何况那秀山的事若是不成,也还有九少爷身世这一条把柄抓着”
高个回答完了,骄傲的挺起了胸膛,一旁矮个气恼的攥紧了拳头。
秦莞点了点头,“矿难之事,二老爷可知情”
“不知”
“不知”
这一次,这二人竟然异口同声回答。
秦莞听着这一模一样的答案,便也知道两个人说的是真的。
看了二人一眼,秦莞又问道,“来了白鹿洲之后,你们四少爷夜里独自去梅园的事,你们可知晓”
“知道”
“知道”
秦莞失笑,“他去梅园,是和谁见面你们可知”
“不知”
“这个不知”
眼下这二人频频抢答,秦莞和白枫几个都听的哭笑不得。
为了表现的更好,那高个紧接着道,“因为四少爷不许我们跟随,他每次都说自己去随便转一转,然后便走了,我们两个乐的自在,便也没有管”
秦莞点了点头,“他从外面回来之后,可有什么异状”
这么一问,矮个忙道,“有有时候开心,有时候回来的时候一脸怒意,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见了谁,也不敢凑上去打听。不过看四少爷的样子,他似乎是对园子里的谁起了心思。”
这话和秦莞的推测一样,和那两个侍婢说的也相差无几。
秦莞点了点头,“听闻陆静承在建州城中包了一个戏子,可是真的”
“是”
“是真的”
二人又是一同回答,话音落定,那矮个忙道,“包的的沁春园戏班的一个角儿,那人生的十分俊秀,家中十分艰难,四少爷看上了,花了大价钱,那人是个识趣的,也不在意,便好上了,不过这样的事到底登不上台面,所以四少爷平日里去建州城还是在花满楼待的多。”
矮个说完,高个忙道,“是这样,四少爷寻常流连青楼,已经为夫人所不喜,便是二老爷都是不喜的,如果被人知道他还和男子搅和在一起,只怕二老爷都要被气死,四少爷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这件事上还是十分小心的。”
秦莞十分满意这二人的求生yug,又问,“陆静承抢五老爷参汤的事你们可知”
这二人不知秦莞身份,却没想到秦莞什么都知道,当下更不敢轻慢。
“知道知道听嫣儿说过一回说是四少爷似乎不喜五老爷,也不将五老爷看在眼底,这才频频抢五老爷的汤药。”
“小人也知道,不过这些事五老爷并不啃声,要么是将四少爷这行径当做小海心性不放在心上,要么就是畏惧二房,不想和二房因为这些事再起争端,反正这事好几次了,五老爷一次都没有闹过。”
秦莞眼底闪过一丝微芒,“你们仔细想一想,陆静承抢五老爷参汤的那几日,是否都是他独自外出的那几日”
这二人闻言面露茫然,对视了一眼之后,高个先点头,“好像是这样的,小人听嫣儿说起的几次,好像正是四少爷出门的那几日”
他这么一说,那矮个也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秦莞心中有了成算,便又问道,“陆静承对六少爷和九少爷的态度如何”
“四少爷对六少爷是看不上的,平日里根本不搭理,这也是因为六少爷总是跟在五少爷身后有关,四少爷和五少爷是十分不对付的,对六少爷自然也带了厌恶,对九少爷的话,平日里也极少走动。”
高个说完,那矮个点头道,“四少爷和兄弟们都不算亲近,外面的朋友倒是不少四少爷对六少爷看不上,对九少爷其实也有些居高临下之感,最开始五房便是嫡系几房之中最末等的,后来知道了九少爷的身世之后就更是如此,想九少爷不过是一个养子罢了”
秦莞蹙眉,“这些日子,陆静承有没有关注过九少爷或者有没有碰面之后争吵的”
二人又互相看着对方,面上有些茫然,片刻之后,矮个忽然道,“小人想起来了,还真有这么一件事那是在一个多月之前了,有一次,四少爷忽然问小人九少爷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秦莞眯眸,“你如何回答的之后发生了何事”
矮个回想了一瞬道,“九少爷寻常不喜欢出门,一般都在青竹院侍疾,每天唯一出来便是去药庐,只有极少数时候,九少爷会去园子里其他地方走动,喂喂鹿苑的白鹿什么的,有时候做些小玩意的话,就去杂物房找些器具之类的,反正除了药庐和青竹院,九少爷没有特定要去的地方,小人当时就是这么和四少爷说的,四少爷听了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那高个听着这话,也歪头想了一瞬道,“小人也想起来一事,来了白鹿洲之后,四少爷虽然不和兄弟们走动,却还是会关注大家都在做什么,因为此番是来争那承嗣人的位置的,小人记得有一次四少爷在问这几日其他几位少爷在做什么,小人当时说五少爷和六少爷去了建州城会友,九少爷似乎在做梅花酒。”
秦莞放在椅臂上的手一下子攥紧了,“梅花酒你是如何得知的”
高个一脸茫然的道,“这园子里除了各房自己带来的下人之外,还有常年在园子里的人,小人当时去打问过的。九少爷喜欢做这做那,那时候梅花刚开,建州又下了第一场大雪,他就在做梅花酒。”
陆静和本就手巧,做这些东西在其他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是只有秦莞知道这其中的不寻常,如同织网一般,一段一段,一格一格,最终便形成一张完整的蛛网,由此,事情的所有脉络便都浮现了出来。
“梅花酒”秦莞轻声呢喃了一句,微微出神。
秦莞问了许多琐碎的东西,看起来和陆静承的死并没有什么关系,眼下忽然不问了,只呢喃一句“梅花酒”,这二人心中实在是茫然一片,两人等了片刻,秦莞却还没有出声,不由转眸互视着,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人们说的都是真话,一个字不敢哄骗小姐。”
“是是是,小姐,求小姐在夫人面前替小人们美言几句,小人们不想害人,也没有害四少爷”
二人频频磕头,秦莞回过神来看着他们,“矿难的事,是否只有你们三个,还有胡光德知道”
这么一问,这二人立刻点头,矮个道,“此前和胡光德一直是书信联系,别的人不可能知道,四少爷和小人们都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不敢露出半点风声,到了建州之后,也只见过胡光德一次,四少爷也是十分忌讳的。”
“陆静承是想用这件事让五房如何想让五老爷有牢狱之灾还是只是让五房失去秀山矿业”
这般一问,高个蹙眉道,“本来是想着,让五老爷名声扫地的,最好是去牢中待几日,不过到了白鹿洲几日之后,四少爷忽然改了主意,当时还吩咐过小人一句,说是留意那两个跑路管事的行踪,说是将来可能会有用。”
秦莞皱眉,“他不至于是想让官府找到那两个人吧”
高个忙点头,“是,四少爷不可能让官府找到那二人,不过不过活人不敢让官府找到,死死人却可以。”
高个自知理亏,说着说着便缩了脖子。
秦莞听得心中冰寒一片,陆静承本是想让那两人远走天边销声匿迹,可眼下却开始留意二人行踪,而活人死人,自然是害怕那二人被抓到之后将他扯出来,可如果死了再被找到,五房便有了脱罪的机会。
陆静承既然能和胡光德联手陷害五房,又怎会忽然想给五房生机
秦莞心底浮出一个可能来,再将此前调查得来的消息和今日听到的拼凑起来,一张完完整整的脉络网便显现了出来,她眼底的幽深渐渐被一抹遗憾替代,她直身端坐着,竟是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秦莞不说话,这两个人就更是害怕紧张,过了良久,秦莞才开口,“今日便问到这里,你们退下吧。”
这二人欲言又止,显然想求饶,可秦莞对他二人却没有对那两个侍婢那般宽容,这二人牵涉进了矿难之中,身为陆静承的爪牙,如果陆静承没有死,他们只怕也不知道愧疚为何物。
白枫将二人带了下去,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因是临时准备的屋子,并没有火炉地龙,问了这么久,秦莞早就手脚冰凉,她起身之时身子颤了颤,茯苓见状连忙一把将她扶了住,“王妃,您还好吗”
秦莞的面上满是沉凝,看着颇有些压抑,摇了摇头并没有让茯苓继续扶着自己。
她抬步走出门去,却见早间还清朗的天气这会儿竟然又阴沉下来,寒风大作,一场大雪又要落下来了。
秦莞缓步朝着梧桐苑而去,走到一半,却又改了主意,转而往菡萏馆去,茯苓看着她的模样有些担心,“王妃,您想到了什么了刚才他们说了那样多,奴婢还是没想明白。”
秦莞叹了口气,语气悲悯而疲惫,“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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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更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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