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到了营中之时,燕迟正从中军大帐之中走出来,虞七等人跟在燕迟身边,见到秦莞皆纷纷行礼,秦莞笑着叫众人免礼,大家自去点兵了,燕迟则拉着秦莞的手道,“怎么过来了”
秦莞道,“还等你用膳呢,久等不回,就过来看看。
他们住的衙门就在这大营不远处,因此秦莞过来倒也便宜,此刻还没到午时,燕迟便同秦莞回衙门去,到了衙中,饭食已经摆好,燕迟一边用膳一边道,“午时之后我走了便不回来了”
这话一出,秦莞用膳的筷子立刻停了,“什么叫你不回来了”
燕迟一愣,见秦莞面色沉下来,方知这话有些犯忌讳,于是一时笑起来,“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我是说,大胜仗之前,我是不回来了,只怕明日一早才可归来,我走之后,你便在衙门里等我。”
虽是定在晚上出战,可蛮族在城外四十里之地,他们是要早早去戎蛮营外埋伏的,如此,自然要午时之后便出发,晚上打起来,只怕便是一夜的折腾,等再回来,自然是天亮以后了。
秦莞知道这些关节,此刻便有些食不下咽。
见秦莞不吃了,燕迟叹了口气,“怎么了不必担心,今日是首战,你得信我才好,多吃些。”
秦莞一点味道都尝不出了,只看着燕迟用了两碗饭,便去给他收拾铠甲,没多时,燕迟进了內侍,便看到秦莞面色有些惨白,不由从后面拥住了她,“不必担心,今日只是小阵势罢了,比这还要厉害的战局我都经过不知多少。”
秦莞只觉得鼻尖一酸,不由转身扑进了燕迟怀中,语声微哑道,“跟你的时候便知你是魔王,当时想着,便是千军万马,你也是能敌的,我们成婚这大半年,虽说你顶着朔西军统帅之名,却也没有真的大战事,如今,我可算知道那些送士卒们出征的妻子们,是何等心境了,明知道你是战神一般的,却还是害怕的很。”
燕迟本也只是拿今日当做一场小阵仗,又想着是首战,是抱着必胜之心的,根本没有一点儿对军情的担忧,可没想到,这小阵仗竟然在秦莞心底掀起了大风浪,想秦莞剖尸验骨,何曾见她软弱过,可今日却声音都哑了。
一时间燕迟心尖好似被人戳了一下似的,心口也闷闷的满是酸涩,“好莞莞,人人皆知我打仗行兵厉害,从不担心我的,也只有你,如此挂心我,我都知道,只是你不必害怕,从前我领兵素来悍勇,可如今有了你,我绝不冒进,我回来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丝儿,你如何罚我都可,如何”
这是秦莞第一遭送燕迟出征,感受自是深切的很,因此颇为失态,然而二人相伴至今,感情早和婚前不同,秦莞自也不会端着不露,听见这话,秦莞轻哼了一声,“那我得先数数你的头发丝有多少才好,否则我怎么知道你少没少呢”
燕迟大笑,一把揽了秦莞在怀,低头便吻了下去。
这一吻又深又缓,好似要将秦莞所有的呼吸都夺走似的,秦莞腰身发软,心头滚烫又酸楚,眼睫都湿了,燕迟亲了半晌,这才将秦莞放开,见她眼底似有水汽,一时又心疼万分,“见你如此,我都舍不得出这门了。”
秦莞是世上最坚韧的女子,可如今也担心成了这般,燕迟看她如此忽然心有所感,这只是第一次,小阵仗,秦莞都如此,那以后,难道他还要次次都让秦莞担心吗
燕迟只紧紧将秦莞抱住,一时心中又生了歉疚来。
若世上有永远止战之法,那他一定会去做
燕迟连声安抚,秦莞心头的酸楚担忧也发了出来,见时辰不早,不敢耽误,连忙仔仔细细替燕迟穿戴铠甲,燕迟看着秦莞弓着腰背替她将腰带系好,又将他裤脚仔仔细细往靴中塞,心底忍不住,又一把将她捞进了怀中。
素来出征最是果决的他,今日心底今夜生了千般青丝,惆怅百转,娘们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敢耽误你了,你且去吧,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你随骁勇善战,可像你说的,你要记得,我还在这里等你回来,如今我只有你,若你出了万一,我绝不饶你”
秦莞故作凶狠,燕迟心头却又是一片酸软,使劲抱了一把秦莞,狠下心来道,“我去了,你信我,等我。”
秦莞点了点头,燕迟大步出了内室,等燕迟走了,秦莞忍不住又红了眼眶,从前虽想过终有一日要送燕迟出征,可这日真的来了,却又比她想象之中更难面对。
秦莞在内室许久,直到白樱担心进来,才看到秦莞微红的眸子,忙道,“王妃不必挂心,殿下是最擅长兵战的,一定不会出岔子的,王妃只管等着殿下得胜归来的消息便是了。”
秦莞点了点头,苦笑道,“还以为送军出征没那般难,如今才知道了滋味。”
白樱便陪着秦莞说话,想叫她开解些,没一会儿,忽闻大营方向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军鼓和长号声,悲怆的古朴长调悠扬传遍了整个吴州城上空,秦莞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就奔出了府衙大门,一出门,便看到整个吴州城的百姓都在送军,而前面,先锋队伍已经整整齐齐的朝城外而去,燕迟是主将,自然是在前领军的,想到燕迟已经出了城,秦莞便又是喉头一哽,却也不忍回去,只看着大部队全部离开吴州城方才抿着唇回了屋子。
秦莞知道,她只需等燕迟得胜归来的消息便可,然而等待本就难熬,更别说燕迟此去危机重重
秦莞很快便坐不住了,大军刚走没多久,秦莞便去了伤兵营,她不是不喜沉溺难受的人,去找点事做,想来时间也能过得快些,然而到了伤兵营,看到士卒们的伤,秦莞不由就要想到燕迟,在看到严重的断手断脚的伤兵,就更是受不住,一下午忙虽然忙起来了,内心却还是油煎一般
此前燕迟去黔州,因离得远,而她还未见识过真正的战场,虽然担心,但因为对燕迟兵战一道的信任的崇拜,倒也没有此刻这般难受,可今日,她却颇有些不能自持。
昨日来吴州之时,城楼之下有不少戎人的尸体,城楼之上血海一片,也倒满了周人的尸体,战争的残酷就在她以前,以至于她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的美好幻想都破灭了这就是战争,死亡,血腥,时时刻刻伴随着经历战争的每一个人
“王妃,该用晚膳了”
秦莞一下午皆在伤兵营帮忙,可和昨日还能和士卒玩笑几句不同,这一整日,她都没露过笑脸,便是谁都能看出她的忧心,许多想看她的士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不敢造次,如此压抑的忙到了晚上,秦莞却没想起吃饭来。
秦莞这会儿却没有一丝胃口,“不吃了,我一点儿不饿。”
白樱叹气,“王妃,您得吃才好,若是不吃,哪里能撑得到明天早上呢殿下回来,不知要多心疼。”
秦莞犹疑了片刻,这才跟着白樱去用膳,她今日还是男子装扮,被留下的古凌专门在伤兵营给她布置了一间单独的帐篷,秦莞看今夜的晚膳也见了油水,便知是古凌故意为之,然而她也只能味同嚼蜡似的用了一碗饭便作罢。
吃完了饭,伤兵营的士卒们都为了养伤早早歇下,秦莞想忙也没得忙了,先回了衙门换了被染上血的衣裳,然后便有些坐立不安,三更时分,白樱忍不住劝秦莞,“王妃早些歇下吧,明天早上,我们再去城楼等着。”
秦莞苦笑,“只怕是睡不着的,也不知其他将士们的家人是否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