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致勃勃地依照彭伟伦吩咐,派船前去通往上海的各条河浜要塞制造事端,堵住河道,同时赶往昆山、苏州、湖州等地收粮。然而,让他大跌眼镜的是,此举根本是徒劳,因为昆山、苏州、湖州等地的粮价已经同步涨起来了,也同样有人大批量收购,没有粮农傻到把船开往上海。
“查过没,都是啥人在收”彭伟伦黑起脸问。
“查过了,”林掌柜应道,“说是当地粮商。奇怪的是,这些粮商全都不听话了。介高的价,仍旧闭着眼收,显然是”
彭伟伦摆手打断他,微微闭目,鹰眉凝成两只钩,陷入沉思,许久后,睁开眼道:“姓鲁的既然摆下擂台,我们就得打下去。老林,整粮食你是行家,依你之见,该如何去打这个擂台”
“比他高出一角,挤垮他”
彭伟伦连连摇头。
“那老爷发话吧,同发但听吩咐。”
“仁谷堂各店,这些日来共收到多少大米”
“尚未具体统计,少说也有三千石。加上其他米行,应该不下五千石。”
“库存呢”
“库存差不多没了,顶多也就千把石。各店库房,都在指靠吃新米呢。”
“将所有新收大米,全部转卖给茂平。”
“那我们卖什么呢”
“卖库存。压低米价。”
“压到多少”
“眼下市价多少”
“一般米六块,上等米六块三到六块五。”
“各降一块”
“老爷,这”林掌柜震惊了。
“去吧,”彭伟伦果决地摆手,“就照此办。通告所有会员谷行,凡是亏损,全都记到彭某账下。还有,只要你把这场仗打赢,我就把这个公所让给你,下届商会,让你进总董”
“谢老爷抬爱”林同发深鞠一躬,转身去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彭伟伦拿起电话,拨给马克刘。
马克刘匆匆赶到:“彭哥,啥事体,介急”
“马上派人去趟广州和福州。”
“做啥”
“买米。”彭伟伦目光冷峻,“鲁俊逸没生意了,想在米市上和我赌一把,这已摆下擂台,把上海及附近市场上的大米高价收购了。他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中国大米有的是。你设法运回几船,在这事体上,我没打算赚银子,只想陪他姓鲁的玩玩哼,他这还没出道哩,就敢冲我摆擂台”
“彭哥,”马克刘不无佩服地竖起拇指,“greatidea好计谋,我这就安排人去,看不把姓鲁的rice米憋在仓库里养ice鼠”
仁谷堂旗下各店将市场零售价降低一元不说,又将几日来收到的所有新米通过各种渠道转卖给茂平。
顺安再也坐不住了,不由分说,将挺举拉到一边:“阿哥呀,你看看,这这这这闹到这个份上,我们哪能个收场哩”
“什么份上”挺举反问。
“我打探过了,所有米店的零售价,就是我们现在的收购价。你这马蜂窝捅大了”
“晓得了。”挺举作势欲走,“还有啥事体吗”
“还有哩,”顺安压低声音,“你注意到没,我们收的米,有相当部分是从那些米店来的,他们让人假扮粮户卖给我们。前后才几天,不过倒下手,人家白赚咱一块洋钿,简直是在捡钱。”
“晓得了。”
“阿哥,”顺安加重语气,“他们的粮,我们不能要”
“你只管放款就是。”挺举白他一眼,“他们的粮,只要不掺假,不投毒,送来多少,收多少。”
“伍挺举,”顺安气急了,狠跺几脚,“你算你是条好汉,我服你了”扭转身,气呼呼地扬长而去。
“傅晓迪,回来”挺举晓得他又要去鲁宅,冲他的背影厉声喝道。
挺举此前从未用过这种语气跟他讲话,顺安不由打个惊怔,顿住步子。
“我警告你,”挺举一字一顿,“收粮的事体,鲁叔全权委托我了。你现在只有一件事体可做,就是解款,放款。做好你的事体,其他事体少管若是坏了鲁叔事体,我让你兜着走”
望着陡然凶起来的挺举,顺安傻眼了。
俊逸比顺安更不安生。
俊逸在第一时间里就获知了彭伟伦的报复举动,是庆泽告诉他的。庆泽扯老潘一道来,没有过多说话,只将市场上的变化一一讲予他听。俊逸耐心听完庆泽,礼貌地将他们师徒送走,返身回到书房,目光再次瞟到墙面老伍家的那幅双叟书画上。
早晚看到这幅画,俊逸总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好几次甚至想把它取下来,却又最终没有取下,因为他之所以挂画,也正是要它时时予以警示。
看会儿画,俊逸起身走到旁边净室,也即他的小香堂,面对观音菩萨坐下。早晚烦闷,此地是他最好的静心之处。
俊逸切切实实地后悔了。他再一次反思挺举,反思这桩匪夷所思的事体,陡然想到振东。对,振东听晓迪讲,振东不喝酒了,不赌博了,几乎是一夜之间,振东与此前判若两人,且在这桩事体上与挺举一唱一和,完全合拍。
这些年来振东唯一想做的就是败掉他的家产,而挺举与他合谋一处,这俊逸不寒而栗。是的,他不该听信挺举,更不该把决策权交在他手里。事到如今,他已是作茧自缚,束手无策了。
然而,回头一想,齐伯却又那么坚定地挺他。在这个世界上,他可以不信任何人,却不能不信齐伯。齐伯跟他十多年如一日,任劳任怨,忠心耿耿,从未生过二心,即使亲生父亲,也不会这般待他。
俊逸正自茫然,书房里传来电话铃声。俊逸起身过去,接过电话,是商会打来的,要他马上去开总董会,查老爷子在等候了。俊逸这才想起两天前确实有人通知过他,而他只顾烦躁收粮的事体,竟把这事情抛在脑后了。
俊逸匆匆赶到商会,所有总董都到齐了。俊逸抱歉地笑笑,坐在最末一个位上。
主位是把洋式太师椅,工艺奢华,气派而实用,椅上赫然高坐的是查敬轩。
这把椅子据说是查敬轩特意向意大利皮匠定制的,钢架木身皮座与皮背,椅面与底座分开组装,合二为一,可以任意旋转和升降。早晚开会,查敬轩总是将太师椅升到最高,他又坐在主位,看起来就比其他总董高出一头还多。
会议只有一个主题,表决对英洽谈的商约,这也是成立商会的目的。商约依旧是俊逸起草的那个,前几日的议董会已经全票通过了,总董会只是过个形式,落上名字。这个过程不复杂,在俊逸到后不到一刻钟就完成了。
散场时,查敬轩留住俊逸,关切地问道:“俊逸,听说你投不少洋钿购买新米,把米价拉起来了,可有此事”
“是哩。”俊逸淡淡一笑,竭力掩饰住自己的焦躁。
“你是做生意呢,还是赌气”查敬轩再问。
俊逸咬紧嘴唇,不说话了。
gu903();“俊逸呀,”查敬轩接道,“你的事体我全晓得了。广肇收买你,你没动摇,因为你身上流着甬人的血。你是好样的,查叔记着哩。听说为了这桩事体,广肇断了你的所有洋行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