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瞬间,司礼官觉得国主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
司礼官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三祭祭万民,民之福祉,苍天可鉴”这一次没有低沉的牛皮战鼓的声响,只有不断逼近的夜国武士的厮杀声。而丰中秋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站直了身子,像末日的救世主,又像矗立在岸边千百年的礁石,静静的承受大海怒潮的侵蚀,亘古不移。
丰中秋肃穆的将手中的酒杯倾倒,醇香的美酒沿着酒盏的沿滴成一溜细线。登基三祭,总算完成了。
司礼官仰起头,气沉丹田,吸了一大口气,以最洪亮的声音喊道:“祭天大典毕,新帝诞,秋月立,吾朝吾皇,万世不替。日月煌煌,星辉熠熠,极海涛涛,苍天冥冥,新帝之成,万民来拜”
可是没有万民拜服的场景,只有尖叫哄抢的大臣,也没有洪亮的鼓声,只有武士的厮杀声。可丰中秋的面容难得刚毅奋烈,像是一张绷紧弦的硬功。他要的就是新帝诞这句话。从此后他也是皇族了,也和万俟家一样是高高在上的皇族,从此以后他丰姓的子孙也就是皇子贵族,再也不是什么可怜的遭人蔑视的庄稼把式没有谁再能瞧不起他,没有谁再敢叫他庄稼把式,叫他乡下土豪
丰中秋临台而立,张开双臂,金黄的衣袍在风中舞动,像是一只即将飞天的凤凰。他的眼睛闭着,好像在嗅着风中的稻香,庄严典雅。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见这么贵族的气质。
可司礼官只闻到浓浓的尘土味和一丝血腥味。
突然间,刚才那些哄抢财宝欲要离开的秋月大臣每人被几名夜国武士押着退回来,武士们踢向他们腿弯迫使他们跪下,将他们猥琐的脑袋押着垂下。大臣们小心的抬起头,看着站在高台上的国主,那份飘逸出尘的感觉是他们从没有见过的国主好像变了一个人
大臣们想开口向国主求救,尽管刚才是他们胆小怕事的哄抢财富妄图保命,可自己的姓名要紧啊可还不等他们发声,脖子就被两柄刀交叉着锁住,只要稍稍一动,脑袋就会被剪下来。牙刀的忍贴在他们脖子上,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声音只能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银白甲胄的武士越来越多,将这片小广场围的像一座牢笼。锋芒的武器直指祭台上的丰中秋,相隔数十步,杀气割面疼。丰中秋只觉得血一下一下往脸上涌,脚下一阵虚浮,差点倒下去。他突然想起申孤岚当时在申国都城的校武场中被上万名武士用弓弩长枪指着,依旧豪气冲天,甚至被数十只箭矢贯穿而死也屹立不倒。自己过真不如申孤岚啊他暗暗苦笑。
银白甲胄的轻甲步旅武士齐声大喝一声,浩大的声势惊得丰中秋一阵气血浮躁,差点一头栽倒下去。然后包围着祭台的武士们分开一条道,只见几面飘荡开来的蔚蓝风信子大旗排众而出,掌旗的武士骑在马鬃从未修建过的雄骏上,纯黑的马鬃也在风中飘舞,这样的战马堪称马中的贵族。
而最前面那个跨在马上的武士,披着月白的战铠,头上的盔帽上白翎逐风,身后的月白织锦大麾飘逸如云卷云舒。盔帽下那双漆黑如夜的瞳孔像两条深邃的黑洞,从里面喷播出三九天般的寒冷
丰中秋看着那双眼睛,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一瞬间被逼出体外。他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夜夜明山”
第83章丰中秋之死
祭天台上的丰中秋原地转着,看到周围都是手持兵戈的武士,可他此时的气度无比平静,竟是少有的沉着。他冷冷的俯视着镇天大将军,眸子里的光带着老鹰般的锐利,毫不退让。周围静的可怕,上万武士围着这一块小广场,他们沉沉的呼吸着,像是感到渗出的汗令手中的武器打滑,于是武士们将手握得更紧些,手背上泛起小蛇般的青筋
煞气从这些武士身上散发出来,直直的逼着丰中秋。那股浴血奋战劫后余生者才有的凌烈气势逼得丰中秋感到窒息。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没有听命于他的武士,没有陆妙柏这个令他心安定的谋士,只有他孑然一身站在高台上,龙袍加身,头顶青天,面对万千武士。
困兽么他仰头看到天空中一群南归的大雁,自由地划过天空,要是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该有多好听说东方的海岛上就有这样长着翅膀的羽人。可是月白甲胄的武士手中那一张张硬弓会还不等自己飞上天空就会将自己射成血葫芦再要么能有什么办法天神会来救他么自己小时候经常在秋月美丽的夜空下躺着看星星,他知道天神的宫阙在最明亮的那颗星辰上,自己经常对着那颗星星跪下来祈祷,神会不会怜悯他小时候的虔诚,垂青他,救助他
应该不会吧他低头苦苦笑了。那只是自己小时候的妄想而已。自己慢慢地长大,知道即使是农民们杀好牺牲牛羊献祭神明以求丰收,也难保一年风调雨顺和乐安康。神就是站在星辰云端高高在上,垂眼看着这个人间,不管发生什么都与神无关,因为在神的胸膛中不是跳动着的心脏,而是冰冷的铁石。
自从意识到这一点,他仰望星空的时候再没有小时候那份纯粹,没有了虔诚的祈祷,只是黯然的看着冥冥闪烁的星空,看那颗星星升起,又有哪颗星星落下。也不相信神会保佑他们这些凡人,在神眼里,众生都不无辜。死了他一个丰中秋和留下他一条命有什么区别呢世界终究还是会继续运转下去,并不会有什么不同,既然如此,天神怎么会怜悯他呢怎么会出现救他呢
他哑然失笑这个时候竟然产生这么多纷杂荒唐的念头,竟想起小时候的自己,竟指望渺渺不可寻的天神来救他逃出囹圄,怎么会这么可笑
其实这就是绝望啊
明知无望,却固守仅存的坚持,没有狂歌当哭的勇气,却在倒地时明心见性。瞥见万里风沙之上,狼烟飘渺,碧空染血,触目惊心。
突然一阵洪亮如惊雷的号声打断他的思绪。这声音雄浑霸烈,像是边疆雪夜中嚎叫的苍狼,又像是仰头咆哮的怒师,还像是龙翔九天的嘶啸。摄人心魂的号角声让整个广场上的武士都心中一紧,这号声甚至比战场上的鼓声都令人狂热鼓舞。
中间的武士突然向两边分开,露出一道三尺宽的豁口。豁口中走出一队披着金色战甲的武士,魁梧高大的武士甚至比赤那思那些吃牛羊肉,喝烈酒长大的蛮族武士还强壮。他们统一金色的华贵战甲,黑发在头顶梳成一个髻,从头盔顶上的缺口中露出来,束之以金色丝带。肩头挎着巨弓,弓弦紧绷,弓身上的花纹繁复贵气。腰间配着一口牙刀,刀脊上的锯齿像野兽的牙,如若被这样的牙刀砍中,再奋力一拉,就算是甲胄下的皮肉也会被撕下来。武士们手中握着的武器则是一杆一人多高的长枪,枪锋三刃,枪缨猩红如血,透着逼人的杀意。
这一队金色甲胄的武士在秋月的阳光下逆光而行,那苍然的剪影像是从古代壁画中走出来的。武士们步幅极大,健步如飞,身后的火红大麾飘摇猎猎,霸烈的气息滚滚而来,没有人怀疑这队武士的实力,他们的战力像身上的黄金甲胄一样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