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又把沉了不少的胤礽抱怀里,亲自给胤礽擦嘴擦脸。
纳兰性德也放下筷子。
他恍然发现,今日居然不知不觉吃了不少。
自从发妻亡故后,家中唯一懂纳兰性德心中苦闷的人离开,他便用饭少,喝酒多,食不知味,身体逐渐清减。
难得的饱腹感,让纳兰性德生出一种暖洋洋的满足。
他又不由悄悄瞟了康熙怀里的胤礽一眼。
显然,是胤礽的吃相太过幸福,让他也不由吃多了。
怪不得皇帝如此宠着太子。这样让人看着就会感到幸福的孩子,谁不宠着?
胤礽将脸擦干净之后,把视线投向一直沉默着的顾贞观。
这一桌都是满洲贵人,顾贞观只是一个汉族举人,除了胤礽之前问了他一句话之后,其他人都无意识的忽视他。
顾贞观自己也很乖觉,默默低头吃饭,连吃饭都只夹面前的菜,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见胤礽对顾贞观感兴趣,康熙没有阻拦。
小孩子好奇心本就重,胤礽多接触些人是好事。
何况康熙也有些好奇,能让纳兰容若写出传世诗词的友人,究竟有几斤几两。
胤礽的想法和康熙一样。
他问道:“纳兰侍卫,你这位友人可有不错的诗词?”
顾贞观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纳兰性德沉思了一会儿,道:“有。他有一句词,下官自愧不如。或许究其一生,下官都难写出比那一句更好的词。”
康熙好奇道:“居然连你都自愧不如?哪句?”
顾贞观看向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给了顾贞观一个安抚的眼神。
如果皇上看上了这首词,或许能让友人一偿夙愿。
纳兰性德闭上眼,沉酿了一会儿情绪,开口道:“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顾贞观垂下头,身体微躬,就像是被什么重担压垮了肩。
康熙眼眸微微颤抖。
福全端起茶杯的手一顿。
胤礽眨了眨眼,叹了口气:“原来《金缕衣》是你写的啊,你就是那个为了友人蹉跎二十年的顾贞观。”
胤礽想起了顾贞观是谁。
《金缕衣·我亦飘零久》。
许多人都说,纳兰性德的诗词是清初一座不能逾越的高峰,有一个和纳兰性德同时代的人,却用一首词甚至一句词,超越了这座高峰。
那就是“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纳兰性德的诗词绚丽,仿若后唐李煜般婉约悲伤。
顾贞观这首送给友人的词所承载的承诺和伤痛,比纳兰性德的诗词更显厚重。
纳兰性德原本只是将顾贞观当做寻常趋炎附势的门客。当读到这首词时,他才将顾贞观引为知己好友,愿意为顾贞观营救挚友,也才写出《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
纳兰性德在这首词中以班婕妤和杨贵妃被负心男子抛弃的幽怨故事委婉告诉友人,他想要忠贞不二的“爱”。
文人的友谊,就是这么黏糊。
康熙疑惑:“你知道?”
朕都不知道,保成怎么知道?哦,肯定又是保成那个话痨玛法,呵。
康熙举起茶杯掩饰嘴角下垂。
胤礽想起顾贞观之后,便想帮一帮这个人。
就算没有他,以纳兰明珠之能,顶多再过两三年,顾贞观的友人吴兆骞就能回来。
现在他多说一句话,让吴兆骞少受两三年的罪,说不定吴兆骞不会那么早去世,顾贞观也不会在吴兆骞去世之后黯然神伤,致仕隐居。
顾贞观才华不错,可以用。
胤礽属于太子的脑子上线了一会儿,道:“顺治十四年,因源自前明的南北党争延续,而发生的科举舞弊案。”
顾贞观猛地抬起头,又立刻将头低了下去。
纳兰性德惊讶地看向胤礽,连规矩都忘记了。
福全挠了挠头。好像有这回事?
康熙眼眸闪了闪,轻笑道:“南北党争啊。”
呃,那场科举舞弊案朕知道,南北党争是什么?康熙装得很镇定,看上去好像胤礽所说的话是他教的一样。
胤礽也以为康熙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