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余地,一时颇感意外。他左手力捏断腕脉络,止住流血,一张脸固是白里透青,满布虚汗,却是,那双眸子兀自深沉冷静,抬头向对方打量时,并无胆怯之意。
“想不到今日栽在了你的手里,何必多说。看在同系武林一脉,就给个爽快吧,皱一皱眉,不是汉子”
话声出口,他也就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想象之中,对方当系剑下无情,也就一了百了,死了干脆。
却不是这么回事。
等了一顷,非但不曾利刃加身,原先迫眉的深深剑气,竟似也为之消失。
忍不住,刘青再次睁开眼睛,才自发觉到简昆仑敢情已经走了。
大火犹自在毕毕剥剥烧着。
轰隆一声,整个屋架倒塌下来,火舌力蹿,到处弥散着物什烧焦了的气味。
虽然寄身黑道,平日却也有一份道义,像这类杀人放火的勾当,平素是不屑为的,而今日
“唉”自忖着眼前这个孽可是造的不小,如今是什么都完了。
重重地叹息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巡目四望,在地上看见了自己那一只断手,手里还拿着剑。
一阵辛酸,打心底升起,竟自淌出了热泪。
火光时明时灭,四下里像是浮动着无数鬼影子似的,萧萧草木,配合着幢幢火光,更似无比阴森
“你们都到哪去了人呢”
四下逡巡打量,一个也看不见。
“怎么回事,难道都死了”说时,弯下身子把连同宝剑的一截断臂拿起来,夹在腋下。
刘青这一霎的凄凉,诚可想知。
一面走,一面叫,叫唤着手下众人的名字,却是一个也不见回应。不经意脚下一绊,一团物什,软软地。
“啊”几经打量之下,才自看清了。
竟是玉弹金弓马副座的尸身,一时间,他的眼泪由不住再一次地流了下来。
这个突然的发现,终至使他认清了眼前的事实,不用说,自己一伙,同行九人,大概除自己之外,都已命丧黄泉。
他的这个触念,果然得到了事实证明。明灭火光照射里,随即又为他发现了三具尸身。
蜘蹰着缓缓而前,一一细看、抚摸多年袍泽,共事的伙伴,一朝归去,竟是如此的凄凉,这一切都是由于自己的失误,判断不当所致。
再想想,万花飘香帮规之严厉,尤其是自己顶头上司时美娇之辣手无情,事不徇私。
此番回去,落得个光杆一人,如何向她交差即使看在自己重伤断臂分上,得免一死,自己又有何面目,再厮留下去,不若
一念之兴,遍体飕飕。那可真是砭骨的奇冷,两只脚举步艰难,无论如何是走不动了。
大火已渐渐衰落,不时传过来枯柱倒塌声音。
海客刘青盘坐在当前一片黄草地上,思前想后,这条命是怎么也活不下去了。
抖颤颤的,他用那一只独手,握向长剑,却是长刃倒持,深深地扎向自己心窝,蓦地打了个哆嗦,便自缓缓倒了下来
第三十一回不尽江水滚滚流
大船移动的时候,天还不十分明亮,甚至于那半面明月,还斜斜地挂在天上。
水面上像着了一层雾样的白,秋日的寒冷,便自那样冷森森地渗了进来。
倚坐在船舷的朱蕾,抱着一双胳膊,真还有点冷得慌,总是随遇而安吧住处被焚,这一会又上了船,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妙在所搭乘的这艘大船,正是海客刘青一行九人来时的座舟,不期然一朝败北,人死了不说,连座船也成了人家的了。倒是了,烧了人家的房子,拿船来抵,也算是两相扯平。
万花飘香一面,眼前的一仗,不啻全军覆没,下场之惨,前所未见。
简昆仑、方天星联手之下,旗开得胜,这一霎,移舟西下,颇似又有了异谋。
船上各物俱备,张氏夫妇既精烹撰,这就不必客气。就着现有的一切,不大的工夫,调弄出一大桌子的佳肴美食。
“小姐,肚子饿了,快吃点东西吧”张嫂用着惯有的微笑,把朱蕾请到了桌子上,亲手为她添上了一碗粥。
“尝尝我做的鸡粥”张嫂说,“这些人真会吃,东西还不少呢,半个月也吃不完。”
她随即又为方天星、简昆仑各人添了一碗,便退下。
“好呀”朱蕾端着碗,向着简昆仑眼睛一瞟,“到哪里都有得吃,你们可真会享受”
方天星一笑说:“得吃且吃,人生几何,今宵一过,明天情形又是如何,谁又知道”
朱蕾怔了一怔:“怎么回事难道又有了什么情况”
简昆仑摇摇头,没有说话。嘴里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有数。
此番杀人劫舟,连夜而行,不能不谓之胆大已极,官方一面姑且不论,最大的隐忧,却来自万花飘香,从燕云青、李七郎、时美桥以至于刘青一行九人的先后出现,足可证明,万花飘香已是大举出动,莫谓眼下之小胜,其实与对方真正主力还不曾接触。
往后时日,可谓之步步奇险,随时都有与对方主力接触的危机。
一个假设,若是再次邂逅的敌人,是时美娇,或燕云青任何一人,情形都将与前大有不同。
他们甚至于知道,这滇地一境,水陆两面,万花飘香的实力都极其庞大,随着时日的增长,朱蕾逃逸平西王府的消息,早已不是隐秘,万花飘香连番损兵折将,对她的必欲到手,固不待言,即使简昆仑这个人,也万不容放过,随着目前的情势发展,险中有险,是否能轻舟险渡,躲过重重艰险,可就天知道了。
朱蕾的眼睛移向方天星,后者仍然只是微笑。
这个人一声不吭地只是吃着手里的鸡粥,张嫂的手艺果真不差,几样小菜也炒得好吃。三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朱蕾虽是心事沉沉,但是简昆仑、方天星就在身边,也就暂放宽心。
习习江风,直由后面袭来。
那一面的窗户竟是敞开着。
这艘大船,体积甚大,双桅四帆,可以自行调节,船上更有罗盘设置,莫谓内陆江川,即使行之大洋沧海,也不虞迷失。
沉沉夜色,孤舟夜航,全赖老张把舵。他这个人不但烧菜有一手,水上行船也不含糊。能为宫胖子收为心腹,自非等闲。
张氏夫妇看似平凡,却也有其机智一面。
大船在风帆桅杆咯吱声中,缓缓前进
向着沉沉夜色看了一眼,张嫂说:“希望今天晚上不要再生事才好,你看呢”
“谁知道”张顺摇摇头,左右打量了一眼,忽然眉头一皱,像是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