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承熙冷凝的眼角眉梢才缓缓化开来。
叶汝真掏出块帕子,帕子里包着一只扁平的小银匙,这是康福日常试菜时所用,被她借了来。
“省省,别学康福这一套。”风承熙道,“我跟他说过多少遍,只要我一天没有生下儿子,就一天还是家里的独苗,没人敢掐了我。”
说着便端起那盏漉梨浆,还推荐给叶汝真,“这个闻着便甜,你尝尝看。”
叶汝真拒绝:“自然是甜。我让大娘放了双倍的糖,三倍的蜜,但凡是个人,指定都会被齁得不行。”
风承熙:“……你这是骂我?”
“不敢不敢。”叶汝真凑近他耳边,拿手挡住,“臣是说实话,毕竟陛下不是凡人,乃是天子。”
温热气息拂到风承熙耳尖。
风承熙缓缓回头,与叶汝真的脸对了个正着。
太近。
近在咫尺,息息相闻。
菜的香,漉梨浆的香,歌伎身上香露的香……全比不上叶汝真呼吸间的气息。
甘甜,清冽,温暖。
好像一整个春天都附在这唇齿间。
叶汝真只是想拍拍马屁哄陛下开心,一看这距离不大对,赶紧往后撤。
肩膀却被风承熙按住。
风承熙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叶兄,你的妹妹,一定也和你一般好看吧?”
他的声音轻得像做梦似的,眸子也迷离似梦,这一瞬间的风承熙看起来很柔软让人很想揉捏一下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的叶汝真猛然回神,回到位置上干笑:“我相貌平平,舍妹亦是中人之姿,郗兄见惯了美人,舍妹哪里入得了郗兄的眼?”
一面说,一面殷勤布菜,把风承熙的碗堆了个冒顶。
她天天和风承熙一起吃饭,对风承熙的口味再清楚不过,挟的都是清淡菜色。
风承熙却觑准了她面前的一道鱼片,挟了一筷子过来,“入不入得了,你倒是带出来让人瞧上一瞧——”
他的声音到这里顿住,整张脸蓦然发红,一盏漉梨浆一饮而尽,还是不够,伸手便将叶汝真的玫瑰卤喝了。
他出手极快,叶汝真拦都来不及拦。
风承熙一整个面若桃花唇若涂朱,美艳得不行,对着那道菜一脸嫌弃:“这是人吃的吗?”
“这是蜀中的水煮鱼片。”叶汝真道,“是我最爱吃的。”
风承熙还是不解:“……你为何喜欢吃这种东西?”
叶汝真:“这跟郗兄喜欢吃加糖加蜜的漉梨浆是一个道理。”
“可它这么辣,你怎么受得了?”
“郗兄,你把你那盏漉梨浆给别人喝,别人也未必受得了。”
“你当真不觉得辣吗?”风承熙觉得不可思议,“舌头怎么受得了?还有嘴唇也——”
他的视线在叶汝真的唇上顿住了。
叶汝真刚吃了一口在他眼中如同火焰一般的鱼片,朝他微微一笑,神情甚是享受,“郗兄,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就是跟旁人吃饭吃得少了,天下的菜式也尝得少,有些地方爱吃辣,有些地方爱吃臭,有些地方爱吃酸……”
风承熙发现自己听不见叶汝真在说什么,只见那小巧的两片唇瓣一张一合,嘴唇像是上了胭脂,红得灼人。
他其实不喜欢女子浓装艳抹,但此时才发现,若是哪个女子能生成叶汝真这种唇形,再抹上胭脂,那简直……能要人命。
风承熙抓起酒杯,仰着便是一饮而尽。
接连又斟了两杯,亦是一口气喝完。
心头却仍是狂跳,一如以往发作之时。
叶汝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有些不对,挥挥手让歌伎下去,过去低声问:“陛下您怎么了?”
风承熙盯着她,眸子极黑,深处像是有火焰隐隐燃烧,声音有些低哑:“你……别离我太近……”
叶汝真连忙退后一点。
“让人取些冰水来,朕热得很。”
冰水很快取来了,叶汝真还将雅间的窗子打开,春夜的晚风带着花的香气吹来,风承熙靠在椅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很奇怪,是和发病时一样的失控。
却是和发病时截然不同的感受。
没有恐惧,没有痛恨,只觉得有点紧张,有点热切,想把什么东西狠狠抓在手里,永远永远都不想松开。
三元楼过去便是京城最热闹的西市,两人吃完饭后,叶汝真再陪风承熙逛了逛街。
叶汝真很快发现风承熙逛街跟旁人有点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