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喃喃问叶汝真:“真真,你在宫里,这么红了吗?”
叶汝真知道自己确实是个红人不假,可问题是这些人怎么知道她家铺子今天开张的?
外面忽然又再度喧哗起来。
整条街都挤满了人和马车,一半是客人,一半是看热闹的百姓,每一辆马车过来,百姓们都仔细辨认着马车上的家徽,越是了不得的人家,引起来动静越大。
这一次好像比之前都大。
前一次这么大的动静是姜家的管家亲自过来,说为大小姐买胭脂。
街面被挤得水泄不通,每一辆马车进来,都要经过一番艰难的蠕动,但这一次,路面很快被清出来,人们在惊呼之后,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首先出现在人们视野的,不是马车,而是一队数十人的羽林卫。
羽林卫大多都是绣花枕头,但架不住好看,全是贵胄出身,一个个身量挺拔,仪容修饰得宜,英姿勃发。
再后面数十人的仪仗,提着宫灯香炉等物。
然后是一顶十六人抬的大肩舆,幔垂杏黄,上绣飞龙,四角飞檐漆金,垂下玲珑八宝璎珞,迎风招摇,发出仙乐般的声响。
舆后亦是金甲银枪的羽林卫,甲胄生辉,枪林如银,红缨胜火。
大街上鸦雀无声,有小孩子开口想说话,被大人一把捂住嘴。
肩舆在门口停下,缓缓落地。
康福立于肩舆下,口宣圣谕:“白氏接旨!”
白氏已经看呆了,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
肩舆里传出极低的一声咳嗽,康福即刻道:“白氏年高,免礼。”
白氏谢恩。
康福宣旨:“诏曰:闻白氏胭脂轻白红香,四样俱美,天下驰名,今大央与伽南两国结亲在即,朕特命白氏为云安公主筹办妆奁,以彰国体。”
白氏接过圣旨,双手发抖。
数十年看遍世情,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白氏胭脂铺,从这一刻起,就不再是一家外地来的小铺子,而是为国婚添妆的皇商了。
殊荣耀盛,冠盖京城。
白氏望向叶汝真,眼眶里含着热泪。
她自然知道这份荣宠是谁挣来的。
叶汝真眼眶也有点发红。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知道胭脂铺今日开张了。
白氏一生要强,早年失怙,后又丧夫,娘家无靠,又受婆家欺凌,以一介妇人之身,抱着孩子,提着篓子,沿街叫卖胭脂,一步步走到今日,从来不曾向任何人低过头。
生命好像从未给过白氏馈赠,白氏有时也会自嘲命苦,但祖孙俩都没有想到,原来这是天上神明跟白氏开的一个玩笑,它将前面几十年攒下的礼物存到今日,一并给了白氏。
叶汝真走到肩舆前,恭恭敬敬跪下:“臣,谢主隆恩。”
杏黄帘幔微微挑开一线,风承熙在里面微微一笑。
他穿的是月白金彩团龙袍,月白清逸至极,绣龙却又无比耀眼,世间至淡与至浓的两种颜色撞在一处,衬得他的容颜比皎月清冽,比暖阳和煦。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两人能听见:“在府上连吃带住的,今日贵府有买卖开张,朕总该来捧个场,这份贺礼叶卿可还——”
他说到这里顿住。
叶汝真抬头仰望他,脸白如玉,眼睛明显发红,像小兔子似的。
风承熙:“上来。”
不能。
叶汝真想。
再乱来也要有个限度。这可是御舆,万众当前,众目睽睽的,她真上去,满京城都要传疯了。
停了一下,风承熙从肩舆内伸出了手。
他的手修长洁净,春日午后的阳光最最鼎盛耀眼,洒在他的指缝间,看上去,他好像掬着一团春阳。
“……”
叶汝真定定地看着这只手。
下一瞬,握了上去。
巨大的力道传来,她被拉进御舆,刚好扑在风承熙身上。
舆外传来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但叶汝真觉得听起来非常遥远。
帘幔动荡,璎珞轻晃。
风承熙被她扑得仰躺在舆内,发冠歪斜,发丝散开来,一笑:“轻点儿啊,叶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