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苗子的大房子确实不算小,至少总比鸽子笼大一点。他们回去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在厨房里煮饭。
老苗子道:“这是我的娘,会煮一手好菜。”
白愁飞看着锅里用菜和糙米煮成的浓粥,道:“我已嗅到了香气。”
老婆婆笑了,满满的替他添了一大碗,白愁飞接过来就吃,也没有说“谢”字。
老苗子眼中露出满意之色,道:“他叫白愁飞,他是个好小子。”
老婆婆用木杓敲了敲她儿子,道:“我若看不出,我会让他吃”
老苗子道:“今天晚上能让他跟我们睡在一起”
老婆婆眯着眼看着白愁飞,道:“你肯跟我儿子睡一张床你不嫌他臭”
白愁飞道:“他不臭。”
老婆婆道:“你是人,人总认为我们鬼臭得要命。”
白愁飞道:“我是人,我比他还臭。”
老婆婆大笑,也用木杓敲了敲他的头,就好像敲她儿子的头一样。
她大笑道:“快吃,趁热吃,吃饱了就上床去睡,明天才有力气。”
白愁飞已经在吃,吃得很快。
老婆婆又道:“只不过上床前你还得先做一件事。”
白愁飞道:“什么事”
老婆婆道:“先把你的脚洗干净,否则娃娃会生气的。”
白愁飞道:“娃娃是谁”
老婆婆道:“是我的女儿,他的妹妹。”
老苗子道:“可是她本来应该是个公主的,她一生下来就应该是个公主。”
后面屋子里有三张床,其中最干净柔软的一张当然是公主的。
白愁飞也很想见这位公主。可是他太疲倦,滚烫的菜粥喝下去后,更使他眼皮重如铅块。
和老苗子这么样一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虽然很不舒服,他却很快就已睡着。
半夜他惊醒过一次,朦胧中仿佛有个头发很长的女孩子站在窗口发呆,等到他再看时,她已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早他们去上工时她还在睡,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仿佛在逃避着一种不可知的恐惧。
白愁飞只看见她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丝绸般铺在枕头上。
天还没有亮,寒雾还深。
他们迎着冷风前行,老苗子忽然问:“你看见了娃娃”
白愁飞摇摇头。
他只看见了她的头发。
老苗子道:“她在一家很大的公馆里帮忙做事,要等人家都睡着了才能回来。”
他微笑着,又道:“有钱的人家,总是睡得比较晚的。”
白愁飞道:“我知道。”
老苗子道:“而且她还要学习。你可能不知道,这是鬼界。可对于鬼来说。生活更难。她每天要帮人做事到很晚,再花一些时间学习。”
他眼睛里闪动着骄傲之光:“只要你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我们都以她为荣。”
白愁飞看得出这一点,他相信这女孩子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公主。
中午休息时他正在啃着老婆婆塞给他的大馒头,忽然有三个人走过来,衣衫虽褴褛,帽子却是歪戴着的,腰带上还插着把小刀。
他身上的刀创还没有收口,还在发痛。
三个人之中年纪比较大的一个,正在用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他,忽然伸出手,道:“拿来。”
白愁飞道:“拿什么”
三角眼道:“你虽然是新来的,也该懂得这地方的规矩。”
白愁飞不懂:“什么规矩”
三角眼道:“你拿的工钱,我分三成,先收一个月的。”
白愁飞道:“我只有三个铜钱。”
三角眼冷笑道:“只有三个铜钱,却在吃白面馒头”
他一巴掌打落了白愁飞手里的馒头,馒头滚到地上的粪汁里。
白愁飞默默的捡起来,剥去了外面的一层。
他一定要吃下这个馒头,空着肚子,哪来的力气挑粪
三角眼大笑,道:“馒头蘸粪汁,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白愁飞不开口。
三角眼道:“这种东西你也吃你究竟是人还是狗”
白愁飞道:“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他咬了口馒头:“我只有三个铜钱,你要,我也给你。”
三角眼道:“你知道我是谁”
白愁飞摇头。
三角眼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车夫这名字”
白愁飞又摇头。
三角眼道:“车夫是跟着铁头大哥的,铁头大哥就是大老板的小兄弟。”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车夫的小兄弟,我会要你的三个臭铜钱”
阿占道:“你不要,我留下。”
三角眼大笑,忽然一脚踢在他的下体上。
白愁飞痛得弯下腰。
三角眼道:“不给这小子点苦头吃吃,他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三个人都准备动手,忽然有个人闯进来,挡在他们面前,整整比他们高出一个头。
三角眼后退了半步,大声道:“老苗子,你少管闲事。”
老苗子道:“这不是闲事。”
他拉起白愁飞:“这个人是我的兄弟。”
三角眼看着他巨大粗糙的手,忽又笑了笑,道:“既然是你的兄弟,你能不能保证他一拿到工钱就付给我们”
老苗子道:“他会付的。”
黄昏时他们带着满身疲劳和臭味回家,白愁飞脸上还带着冷汗,那一脚踢得实在不轻。
老苗子看着他,忽然问道:“别人打你时,你从来都不还手”
白愁飞沉默着过了很久,他自己都没想出一个理由。所以他拒绝回答。
老苗子并没有问下去。
他们做了活就走了回去。
厨房里温暖干燥,他们走到门外,就听见老婆婆愉快的声音。
“今天我们的公主回家吃饭,我们大家都有肉吃。”
她笑得像是个孩子:“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一块,好大好大的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