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克苏却放弃了,将这管辖权交还给了焚皇,让其自己定夺,仅仅是因为自己知道无力去修改风刃部落从前就留下来的一些残酷的规矩,例如奴隶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偷食主人的东西,都会被割去双唇,口含火炭。
「读书太多,有时候不是件好事。」这句话无论是焚皇,还是阿克苏曾经所谓的「师父」都说过,可阿克苏听完只是笑笑,没有律法只有规矩的群体,只能称得上部落,也不能称之为国家。残酷的律法只能针对罪人犯下的残酷罪行,却不适用于任何人,更何况是那些也许连明天早上太阳都看不见的奴隶。
此时,看到无数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阿克苏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书看得太多了,曾经所读的大滝皇朝的史书中,对战争的记载几乎都是一笔带过,根本没有详细描写过,千百条人命就在那一句话中消逝,被笔下的黑墨覆盖。
笛爷靠在一辆马车旁,胸前中了数支羽箭,在完全没有办法反击的情况下,他就被羽箭洞穿身体,钉死在了马车那巨大的车轮上,在他的头顶,还飘扬着一支殇人商业协会的大旗,旗帜随风舞动,上面所绘的那只千足蜈蚣仿佛在蠕动着想要逃离。
笛爷还有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点笑容,他睁开眼睛,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名还在挣扎的杀手说:「好了,咱们可以回家了,我带你们回家,走吧,安心上路。」
笛爷的话传进那名杀手的耳中,原本还在颤抖的四肢逐渐停止,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去,模样却很安详,仿佛睡着了。
「你们可以走的。」阿克苏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两名武士,走近笛爷跟前,「这又是何必呢」
笛爷已经再也无法说出话来,心中清楚自己的生命正慢慢从体内流逝,融化在风中,最后一丝气息还在体内游走,想在这副皮囊内重新找到容身之所,可却是徒劳的。
此时,阿克苏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笛爷盯着那个身影,认得那就是刚才他认为是焚皇替身的那个人。
那人取下脸上的青黑面罩,露出一张笛爷很熟悉的脸来这张脸,在临行前,已经牢牢地记在了他的脑中。
老大拿出焚皇卢成寺的画像,递给笛爷道:「记住这张脸,他就是目标。」
失策了,若是没有进鹰堡之前就动手,大概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笛爷目光垂了下来,眼角的余光扫过马车的底部,心中祈祷着马车下还潜伏着的那二十人千万不要动手,等纳昆人打扫完这片他们不流血的战场就离开吧。
这次的刺杀任务,到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就如同先前那些伪装成为皓月国影者,在各州城刺杀那些文武官员家眷的行动一样。
某些时候,战争的确会因为小部分人的行为而改变,但后世的历史上永远不会记载关于这一小部分人的故事,因为这些人自己都认为活着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石房内,窗口。
「马车内肯定还藏有人。」
尤幽情看着在峡谷内摆放着的那百辆马车,说道。
我离开窗口,回到桌案前,才发觉双腿有些发软,也不知道为何我会选择在窗口足足站半个时辰,看那些个杀手被羽箭给淹没,如果那个笛爷没有说出那句话,这场所谓的刺杀就会有意义,但话一出口,他们丢了命,却什么都换不来。
「我说,马车内肯定还藏有人。」尤幽情转过头来看着我,捏紧手中的长弓。
「我们和风满楼的杀手不止交过一次手,当然很清楚他们的行事方法,不过我却不明白告诉我马车下有人是想做什么提醒纳昆人亦或者是想办法救那些人一命」我的确不知道尤幽情的想法,毕竟她与风满楼之间存在着仇恨,但我却不止一次提醒过她,就算她亲手杀死了曾经参与平武城惨案的风满楼杀手,也没有办法挽回任何人的性命。
当然,仇恨依然是仇恨,我无法化解,只能试图让她选择一种相对有利于自己的方式。
每个身负仇恨的人,一旦选择踏上复仇之路,在这个复仇之路上必定会因为报仇而伤及其他人,从而导致仇恨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到最后发现,仇恨火焰想要烧尽的不仅仅是仇家,还有自己。
报仇,其实说到底,也是为了扑灭心中的怒火。
这不是冠冕堂皇的说教,而是事实。
「这样的死法不适合他们,你先前也说过,他们只是助推东陆战局的一小部分人,从全局的角度来说,他们所做的事情是善举,况且雇佣他们来的人,很清楚,这次的任务必然会以失败告终。」尤幽情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你不杀人,人说不定也会因你而死。」我抬眼看着门口的尤幽情,「记住,我们是在纳昆,在别人的土地上,无法随心所玉,你能察觉出来马车下有人,难道身经百战的焚皇,和头脑不压于贾鞠的阿克苏会不知道坐下,不要杞人忧天,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主人家中出事之时,客人要做的只是坐在那默默等待,因为咱们要相信主人有能力解决这一切。」
我说完后,尤幽情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坐回了桌案前来,但在她开门的时候,我看见其他七名蜀南卫士已经守在了门口,严防意外。
「如今能保那二十人性命的,唯独只有那些马车上的货物了。如果货物是真的,阿克苏就会找寻一个合适的理由放他们走,如果货物是假的,那真的必死无疑。」我说。
先前在窗口,我从看着面对不断有人中箭倒在自己跟前的阿克苏,仿佛看到了曾经在武都城下的自己。即将面对死亡时,很多人都会不以为然,但当亲眼目睹别人的生命从自己指缝中流逝的时候,还有良知的人,就会感觉到害怕和恐惧。
也是那个时候,我从阿克苏的双眼中读出了他和我有着相同之处软弱。深藏在心底的软弱,这对身负谋士大任的人来说,是个致命的弱点。
胆怯和软弱是两回事,软弱有时候可以救人性命,可胆怯却是一剂毒药,当你意识到自己毒发的时候,已经无药可救。
「纳昆人已经在清点马车上的货物了,连死尸都没有管。」尤幽情站在窗口,看着下方。
我看向窗口,又想起先前那个领头的老头所说的那些话。天佑宗大门主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促使焚皇发兵北陆关。北陆关下如今已有天启军,多日前也有战报称铁甲卫也拔营赶往北陆关,只要铁甲卫一离开,蜀南军随即就会赶到,接着就是纳昆虎贲骑。
不久前还在争夺这片土地的三股势力如果联合在了一起,一起抗击皓月国大军,胜算会提高至少四成,不过这对天佑宗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因为引皓月国大军来东陆的是天佑宗,如今要积聚三股势力为一股对抗皓月国的也是天佑宗,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放任这三股势力不管,让他们互相争斗,自己和皓月国坐收渔利。
「咦他们为何要把那些马匹装在马车内」尤幽情扭头问我。
我起身来到窗口,顺着尤幽情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纳昆武士揭开一辆马车的斗篷,露出里面五匹通体黑色的高大战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