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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输入学生脑筋,将来才能发生伟大效力。听说在东洋留学的已经有了七八千人,他老先生便打定主意要到东京来,传播他那革命种子。预先拍了一个电报到中国留学生总会,说鄙人确定于八月中旬由南洋来日本东京,与诸君一堂把握,联络感情,并要做我国运命上的商榷。大家接到这个电报,便开会商议,也有主张欢迎的,也有主张不理的,更有那胆子小的,听见孙逸仙三个字,吓得变貌变色,仿佛是听见了父母名讳,耳可得而闻,口不可得而言,垂头丧气一语不发。座中激恼了一位少年英雄,挺身出来对大家说道:“今日之事,并非我徐天麒愤怒不平,实在我们学生太无人格孙先生奔走革命,原为我们汉族争自由,好脱离满清的压制,免得永久做人奴隶。我们稍有人心的,对于孙先生得怎样欢迎怎样崇拜他老先生肯来赐教,我们正是求之不得,为何拒绝不理难道乃祖乃父给满清当了三百年的奴才还没有当够吗这真是令人不解的事。”徐天麒尚未说完,张广源、章敬宗、曹玉琳、路绍祖、金国安五个人一齐拍掌,又轮流演说了一回,一个比一个激烈。后来张广源主张赞成欢迎的起立,此时连不赞成的也不敢不起立了,通共四十个人,全是各省留学中的正副干事,他们既然赞成,其余留学生也自然随着,不敢发生异议。于是用留学生全体名义给孙先生复了一电,极表欢迎。孙逸仙得了复电,知道东洋留学界中赞成革命的占大多数,便欢欢喜喜、兴兴头头地来至东京。大家到车站迎接的足有一两千人。孙先生住在常盘馆中,先同各省留学生干事接洽了一回,然后定期开演说会,并由徐天麒、张广源一班人发起,凡来听演说的学生每人须出大洋五元作为会费。一连演说了两天,居然收了七八千块钱,一齐送给孙先生,好预备运动革命。孙先生在他们广帮中各商家,又打了一回秋风,居然弄到一万多块钱。这一次东京总算没有白来,孙先生感激张广源一班人如此破除情面地帮忙,便在中国料理店味莼园中备了一桌好席,柬请这几个学生作为酬劳。徐天麒也是广东人,同孙先生是同乡,自然格外亲密。大家喝得酒酣耳热,便谈起国事来。张广源大骂满清专制恶魔,不把他推翻了,中国决没有好的一天。金国安道:“将来我们回国,必须把那满奴同效忠满奴的汉奸用炸弹炸死几个,才能唤醒国民,成立革命基础。”章敬宗道:“我们要革命,第一得牺牲万有,立志不做满清的官,不吃满清的俸,专在国中散播革命种子。遇着机会便狠狠地干上一回,再接再厉,永不罢手,终久总有达到目的那一天。”曹玉琳道:“革命的事业伟大,也必须有内应,将来才容易成功。做官也不怕,只要别变了革命的心肠,将来更可以得力。”徐天麒听了点头佩服说:“曹兄的话果然是老谋深算,迥不犹人。”路绍祖道:“革命事业,人才同钱财,这两样是缺一不可的。将来我要得了志,必须广积金钱好接济革命。常言说钱能通神,只要有了钱,保管革命唾手成功。”孙先生鼓掌赞成道:“路兄的话一点不错,鄙人奔走革命快二十年了,所以不成功的原因,就因为经济困难。此次打算从日本到美国去,我国在美的侨商,大半拥有厚资,如能说活了他们的心,数十万巨款不难咄嗟立办。”大家越谈越觉着高兴,孙先生蓦地拿起酒壶来,向玻璃杯中满满斟了一杯清酒按:日本有一种清酒,其色味与我国之烧酒无大悬殊,唯稍淡薄,又把随身带的小刀取出来,用刀尖向左手中指上扎了一下,登时鲜血流出,伸着手指向玻璃杯中点点滴滴地流了下去。不大工夫,杯中的酒已染成淡红色。随手将刀子递与徐天麒,天麒也照样滴过。又递给张广源,广源下狠一扎,血流得分外多,也滴在杯中了。然后将刀子传给曹玉琳,玉琳接过来,脸上变颜变色的,似乎想扎,又不肯下手,却用眼看着章路金三个人,三人也有些蹐跼不安的样子。广源看着有点不高兴,伸手将刀子夺过来,又拉了玉琳的手,不容分说在中指上便扎了一下,玉琳倒吸了一口气,几乎没有叫出来,只得向杯中滴下。章路金三人一看这情形知道躲不过去,何必再饶上出丑,便也勉勉强强地俱都滴过。然后孙先生对大众宣言道:“今年今月今日,孙文同张广源、曹玉琳、章敬宗、路绍祖、金国安、徐天麒诸君,在味莼园席上,讨论革命事业,彼此同情,因此歃血为盟,共入同盟会中。致身竭力,恢复汉族自由,石烂海枯,永矢寸心不变。皇天后土,备闻此言,有渝今盟,神明共殛。”宣言已毕,将血酒递给广源挨着次序俱都饮了一口。临末孙先生接过来,将所余的一饮而尽。然后将随身带的同盟会证取出来,挨次填过名姓,每人收了一张,又谈了些闲话,然后各自分散。徐天麒同孙先生却住在一个旅馆中,二人闲谈,孙先生对他叹道:“老弟同张伯渊不愧是好男儿,将来革命史上,定能增些光荣。至于那四位我就不敢保了。”天麒忙问何以见得孙先生道:“革命是流血造成的,方才歃血为盟的时候,他们四位先生连手指上的血全不肯牺牲,还能牺牲脖颈上的血吗连一滴血全不肯破费,还能破费满腔子的血吗”天麒也点头叹息。

第二天,孙先生便乘船到美国去了。不料他们在味莼园一席话,却惹起了天大是非。原来这一天,中国使馆的书记官韩简也在园中请客,同他们的房间只隔一层板壁,他们在那里高谈阔论,全被韩简听去。后来隔着板壁的缝子,又偷看他们歃血为盟,无意中侦探着一桩大案。吃过饭回到使馆,便一五一十如此这般全对蔡公使说了。列位要问这蔡公使是什么出身,他本是福建人,在南洋贩米为生,又给荷兰银行当过一任买办,发了有一百多万的财。后来左宗棠做闽浙总督,他夤缘着在督署当翻译官,他的英文日文全都很好,左宗棠很赏识他,便保他为候补道,曾做过一任惠潮嘉兵备道。他有的是钱,曾买过一对日本美人,献给军机大臣某亲王,还随着送了许多东西洋的奇巧珍品,因此某亲王密保他为外交能员,堪任出使大臣。后来日本驻使出了缺,清廷降旨,特授他为出使日本国全权大臣。他由道员一升而为公使,真乃特别超迁,自然是上戴皇恩,下承王眷。到了日本以后,时时刻刻想着感激图报,此时恰赶上留学生日增月盛,内中主张革命的本占多数,他便秘密奏知朝廷,请通饬各省暂时不要遣派学生,以免邪说酿乱。本来清廷就怕闻革命二字,见了他的密折,焉有不准之理,除通饬各省外,又给他去了一个电报,叫他随时侦查。如果学生中有高倡革命的,轻则扣发学费,重则请求日本政府准其引渡,交由使馆解回中国惩办。蔡使自奉到密旨,便派出心腹到各茶馆酒肆秘密访查。张广源一班人,平日每逢演说,便大声疾呼地提倡革命,蔡公使的耳朵里早已经灌满了。不过留学界中,十个人里总有八个是如此,革命两字成了一种时髦的口头禅,要是挨着个儿办去,也办不胜办,只得忍耐着,专等拿住某人的真凭实据,重重地办一下子,也好惩一儆百。此次孙中山到东京来,蔡使便特别注意,每逢演说时候,不但派人去听,并且自己还要乔装改扮,暗暗地去私访。那一日被学生看出破绽来了,张广源使了一个眼色,内中有粗鲁的,揎拳奋袖便要过去打他。蔡使见来头不妙,抱头鼠窜地去了,因此益发积恨不舒。偏巧孙先生同这一班人在味莼园歃血入盟,被书记官韩简看见了,当日便一五一十地报告与蔡使。蔡使把这几个人的名姓全记下来,第二天便行文给东京警视总监大岛,要引渡这几个人。不料大岛不但不准,反倒回了一封公文,狠狠地说了许多刻薄话,说万国公法上,并没有引渡政治犯的一条,贵公使身任大员,难道连这一条极浅薄的法律还不懂吗再说贵国的政治不良,这是东西列强全都公认的,贵国留学生在此提倡革命,乃是有志之士,敝国与贵国政府平日交好,不肯辅助他们,已经是绝大的情面了,焉能再去干涉他们,请贵公使不必做此一想。蔡使迎头碰了一个钉子,闹得垂头丧气,莫可如何,不得已而思其次,便传谕留学监督,扣发这六个人的学费。别人犹可,单单苦了张广源,因为那五个人全是富家,使馆不发学费,他们写信回去向家里要钱,也有汇一千的,也有寄八百的,唯独广源却想不出法子来。他也曾找了几次留学监督,监督总向公使身上推,说:“我很乐意帮你的忙,只是公使的交谕很严,如果给你一个钱,他便要奏参我,说我私通革命,请你想我能担得起这样罪名吗无论如何,你只好原谅我吧。”广源本是一个慷慨男儿,见监督为难,也不便再求他,但是他心里把蔡使恨入骨髓。自己暗暗打算,似这样民贼,不如厉厉害害警诫他一回,虽然把学费牺牲了,到底也出一出心头的恶气。

这一天有过午时分,他袖了一把极锋利的东洋剪子,到使馆门前递了一张假名片,是张德祥他知道张德祥同蔡使是同乡,冒着名儿一定准见,果然片子递上去不大工夫,传出话来叫请到客厅坐。广源走进客厅,见地毯壁衣,电灯沙发,样样俱全,陈设得十分华丽,便面朝里坐下。少时蔡使出来跨进客厅,他才转过脸来,向蔡使鞠一鞠躬,先笑吟吟地说道:“求公使恕我唐突,我不是张德祥,却是张广源。”蔡使本来认得他,出其不意,倒大吃了一惊。有心退回去,怪不好看的,只得勉强敷衍,请广源坐下。笑道:“你来见我就直说是你也不能不见,何必假托别人的名儿呢”广源冷笑道:“公使要有这大的度量,便不扣我的学费了。”蔡使道:“你原为学费而来,这一层我要对你讲个明白。你自己想想,拿着皇上家的钱来此留学,原为学成了给皇家效力,你如今反倒终日价吵嚷,要革皇上家的命,世界可有这种道理吗我焉能不扣发你的学费你要是改过自新,从今天起绝不谈革命,我不但发给你学费,还要特别地奖励你呢”蔡使的话尚未说完,早把一个慷慨激昂志凌霄汉的张广源气得怒发冲冠,拍着桌子说道:“你这叫放屁快快住口,我的学费是我们同胞的民膏民脂,并不是满奴的私囊积蓄。你们这一群民贼,甘心给满清做奴才,还要捺着我们大家的头,也给他做奴才。实对你说,我张广源是汉族的好男儿,头可断,革命两字不能改口。今天就问你,学费是发不发,立等你回答,别的事你一字不用提。”说着便立起身来,把两眼瞪得圆圆的,直看着蔡公使。蔡使一见这来头不善,有心说发,又怕丢了面皮;要说不发,又怕他真个行凶,自己眼前就要吃苦。有心喊人来捉拿广源,远不救近,生怕一张口,他急了先下手,反倒弄巧成拙。刹那间急中生智,便也立起身来,笑向广源道:“你不是要学费吗我后宅有洋钱票,先点一百送给你,你在这里候一候吧。”说着便要开步走,广源何等机警,焉能上他这个当忙伸手拉他说不成,哪知他一甩袖子撒腿就跑。此时广源真急了,嗖地掣出剪子来拔步便追。使馆中虽有几个夫役,大家在厅外偷看,见张广源来头很凶,生怕他身上带着手枪炸弹,倘然闯进去送掉性命,一个月十来块钱的差使,犯得着吗因此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出头。后来公使跑出厅外,广源手持利剪,在后面相追,大家生怕扎着,全都躲开了。广源一直追进后宅,紧跑两步,首尾相连,公使跳上台阶,广源也一脚跨上去,伸左手一掠,掠住公使的发辫,右手用剪子一剪,齐齐地剪断了三寸多长的发梢,揣在洋服的口袋里,此时蔡使已跑进屋里去了。广源还要再追,从屋里出来一人横门挡住,广源一看,不觉倒退了几步,不敢再往前行。要问何人能将广源拦住,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讲平等亲父称愚弟论发财使女胜名娼

张广源剪断蔡使的发辫,自己忘其所以,仍往前追。追至门前,从里面出来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年纪就在二十上下,却是中国装束:穿着一件绿章缎的夹袄,蓝洋绉的散腿裤子,两只天足穿着满帮绣花的红缎子鞋,油头粉面,梳着很大的圆头。只见她两只胳膊一横,把门口横住,似嗔似笑地向广源说道:“先生,这是我们的内宅,你也是读书人,为何不讲礼闯人家的闺闼这样野蛮,不怕人笑话吗”广源生平最不惯与妇人谈话,别看他英气勃勃,一见了妇人便面红耳热,不敢抬头,如今被这妇人一拦,又被她几句话问住,立时臊得满脸鲜红,也不回答什么,转过身来便往外走。前边虽有几个夫役,谁肯多事去拦他,遂任他大踏步走出使馆去了。

原来出头拦广源的妇人,乃是蔡使的第三姨太太。是他被放公使到京召见时候,路过天津,从小班子里买的一个妓女,名叫桂香。自带到日本来,宠了没有半年,他又看中了一个日本使女名叫田子的,便将桂香的宠夺了。桂香心里虽然不快活,面子上却也莫可如何。偏巧今天该着她走运,公使的夫人小姐同两个姨太太,由田子领着看大写真去了,家里就留桂香看家。桂香好不气恼,她们看热闹,却把我留在家里。又一回想,趁着家里没人,放出妓女的手段来兜搭公使,倒也是一个好机会,倘然他不弃故剑,或者可以再邀新宠。便凑到蔡使的卧榻替他烧鸦片烟,蔡使生怕田子回来吃醋,三番五次地撵她出去。桂香偏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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