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仓站上,你写字派人去知照段吉祥,更是先获我心,我回来见了段统领,必然叫他格外提拔你。”培基又请安谢了。子城又派他去知会三镇曹协统,今天晚上到我宅里来开会议。培基答应下去。
不大工夫,段吉祥先赶到了。因为他得着信,便坐轧车赶了来,下车一直奔宫保公馆。子城请他在内室相见。段吉祥请过安,便问宫保为何来得这般慌迫,莫非北京城发生什么大问题了子城遂将京里的情形,略略说了几句。吉祥气得跳起来,说:“这还了得他们敢动宫保一根汗毛,我立刻带兵杀到北京城。我们北洋六镇,索性反了吧大家扶宫保登基,倒看他们这些王爷崽子有什么方法对付我们”子城急得直朝他摆手,说:“老弟,你怎么先领着头儿胡闹这个风声传出去,我的罪过更大了。我请你们来,就怕的是你们知道这个消息,大家不平,闹出事来。你是我的心腹,怎么倒不体贴我的意思呢”段吉祥诺诺连声,说职镇并不是鲁莽决裂,不过这种情形,实在叫人忍不下去。子城留着他吃过饭。掌灯时分,曹虎臣、卢长瑞、王占魁、李粹、张庆兰一班北洋派的健将,全都闻风赶到。大家同坐在议事厅,立等宫保出来谈话。子城携着段吉祥的手,步至前厅。众人全抢上来请过安,如雁翅一般排列两旁。宫保又将在京情形说了几句,并嘱咐大家:“千万要恪守纪律,不要因为我一个人,闯出祸来,反倒使我心里不安。”这其中唯有曹虎臣、张庆兰二人摩拳擦掌,恨不即刻攻下北京城,将宣统赶掉,保项宫保做了皇上,才出这一口怨气。座中唯有李粹深沉雅量,说此事我们大家先少安毋躁,听一听北京信息究竟如何,然后再定办法。子城也极端赞成此议。正在高谈,家人说北京有电话到来。要知电话中说的什么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冒雪登车门开闹市披蓑垂钓计骗旗员
原来项子城出京的那一天,忽然霹雳一声,朝廷特降了一道上谕,大意是说:外务部尚书军机大臣项子城,宣力有年,朝廷本不忍轻于放弃;无奈他染患足疾,步履艰难,上朝时跪拜趋跄,诸多不便。该大臣恳请开缺,回籍调治,若不允准,殊失朝廷体恤老成之意。项子城着以原品休致,回籍养疴。钦此。这道旨意发下来,一个北京城的官僚士庶,全诧异得了不得。甚至东西洋各国公使,也都到外务部探听消息,全说项宫保是好好一个人,并无丝毫病痛,这旨意却是从何处说起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单说项宫保的大公子可敬,他现在也做京官,是商部的参议。在部中见了这道上谕,又惊又喜:惊的是,他父亲丢官,预先连一点影子全不知道;喜的是,仅止丢官,尚未发生意外,总算是天大的侥幸。自己匆匆离了商部,跑回家来,将这消息报告与他那十几位庶母知道。才说了三两句,家人在外边传话,说庄中堂宅中有紧要事,即刻请大少爷前去谈话。可敬不敢怠慢,立时坐马车来到庄宅。好在他们既系世交,又有姻亲,也不用门上回,他便一直跑到中堂的书房。中堂的公子庄衡忙迎出来,叫了一声:“老弟,后边坐吧,家父现在后堂吃饭呢。”可敬道:“姻伯正在用饭,不便打搅,小弟先同大哥在书房坐一坐吧。”庄衡道:“这倒不必,因为家父急待你谈话,我们是至亲,不必拘这小节。”说着将可敬领到上房。庄中堂正在一个人吃饭,满桌摆的也有鸡鸭,也有鱼蟹,也有海菜,也有鲜果,也有菜蔬,也有点心,横七竖八,却摆满了一桌子。他老先生据案大嚼,也没有一点秩序,这块鱼未曾吃完,又将那枝葡萄抓过来,一颗一颗地摘着往嘴里送。一见可敬进来,他也不起身让坐,只略点一点头,说你坐下吧,没吃饭,同我在一桌上吃。可敬说吃过了。其实他真不曾吃,不过看见这位老中堂用手抓菜,抓得昏天漫地,满嘴的鼻涕唾沫挂满了胡须,油汁菜汤淋淋漓漓的,布满了衣袖,项大公子一见,恶心直要呕吐,哪里还敢和他同桌吃饭,只远远地坐下。庄中堂一壁吃着,说道:“因为你父亲,闹得我两天没吃一顿饱饭,好容易才搪塞过去了,这顿饭才吃得安顿些。”可敬只有唯唯诺诺,也答不上一句话来。
好容易等他吃完了,家人将菜饭抄下去,他也不漱口,不净手,只用皮袄袖子将嘴擦了擦。家人装上一袋旱烟来,他吸了两口,然后对可敬正式谈判道:“老贤侄,险得很呀也不知何人向太后进了谗言,说你尊大人久蓄反志,将要图谋不轨,特地将摄政王爷叫上去,吩咐将你尊大人拿交司法部问罪。”庄中堂说到这里,早把可敬吓得立起身来,低声问道:“这罪过如何担得起全仗姻伯周全了。”庄中堂道:“你不要害怕,听我细细告诉你。幸亏这位王爷随机应变,没肯应承,说这件事关系太大,臣一人不敢主张,必须将庄之山叫进来,同他商议,他如以为可办,再办不迟。太后便刻不容缓地把我叫进宫去,将这意思全对我说了,问我怎样办好。老侄你想,咱们这样亲戚,我听了心中如何不急立刻磕头回奏说,这事有三大不可,务必请太后收回成命。太后沉着脸,问我三不可是什么我回奏说:现在两宫宾天未逾百日,便诛戮大臣,全国闻之,必以为摧残老戎,人心解体,这是头一样不可;新主登基,理宜颁行大赦,如今反杀戮朝臣,岂是吉祥之兆,这是第二样不可;项子城久任封疆,绰有成绩,其部下武人既多,且深得东西友邦的景仰,一旦治他的罪,武人头脑简单,不知内幕,必以为朝廷薄待功臣,将来倘发生战事,恐不肯效命疆场,致身报国,就是外国人,也不免引起一种误会,这便是三不可。臣是替国家设想,是否有当,还请太后圣裁。皇太后被我这一套话给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思索了半天,说:你的话固然也有理,但是项子城留在朝中,终究不妥,发遣出去吧。我想把他发到黑龙江去,效力赎罪,你看好不好我一想,这个主意更糟了。你父亲平日怕冷怕得很厉害,五六月在京津地方,还要穿法兰绒裤褂,如今叫他到黑龙江去,岂不是活要他的命吗但是无论如何,我此时不敢再顶了,只得回奏,说圣谕很是,容臣下去同摄政王商议,然后再拟旨,进呈御览。皇太后点点头,说也好吧,你就赶紧拟旨,不可迟延。我答应下来,又再三求摄政王爷说:这黑龙江发遣的话,如何说得出口来项子城又不曾犯罪,又无人告发,无缘无故把他发出去,中外观瞻,于朝廷的体面很不好看,还得请王爷三思而行。哪知摄政王也怕太后不依,不敢再上去驳辩了。我想了两天工夫,好容易才想出一条主意来,硬着头皮上去对太后说:项子城发往黑龙江,这件事还做不得的。太后问什么缘故我说黑龙江乃是我圣清发祥之地,该处民风强悍。项子城到了那里,倘然不肯安定,鼓动民心,他练了多年的兵,本有一部分势力,若暗中投了去,帮着他捣乱,那地方辽阔,地方官很不容易查考,岂不贻他日之患所以这法子是极不妥当了。太后说:我要杀了他,你们拦着;如今格外加恩,把他遣出去,你又这样多虑。到底是如何才好呢我听了磕头奏道:臣倒有一个两全的主意,在表面上既不露痕迹,而骨子里边却将项某拘禁起来,使他寸步难行,不知太后圣意如何太后说:既然有这法子,你说出来我听。我便回说:项某的原籍,本在河南。如今只需下一道上谕,说项子城因为足疾,步履艰难,他奏请开缺,回籍养病。项某着以原品休致,回籍养疴,用示朝廷优礼大臣之意。这样面子上并不难看,决然激不起反动来。暗地里可以授意河南巡抚及陈州府知府、项城知县,叫他们暗中监视项某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地摘去了他的大权。有地方官随时侦查他,也绝不敢有轨外行动,并可保全朝廷的体面,岂不是不着痕迹,面面俱圆请皇太后圣裁定夺。太后想了想,也没得说,居然照准了。所以,我下来便赶紧拟旨,怕的是她中途变卦。如今将贤侄请了来,一者是说一说内幕的情形,免得你尊大人担心害怕;二者是请你急速补进一篇奏折来,倒填日子,省我这道旨意没有着落。并请你转致尊大人,急速出京回籍,不可在此逗留。你可明白我这意思了”可敬听罢,忙立起身来,叩头致谢道:“老姻伯保全家父的性命,小侄先代表家父同我一家人敬谨叩谢”庄中堂亲手将他扶起来,说我们骨肉至亲,也用不着这俗礼,你倒是急速去预备公事要紧。
可敬辞了庄中堂,立刻赶回宅中,吩咐幕友,即时起草,拟得奏请开缺的折稿。大致看了看,即由幕友缮清,按照递折的手续,当日便送至内阁。全忙完了,天已掌灯时分,又赶紧叫天津项宅的电话。电话局知是宫保宅里,不敢怠慢,两分钟便接上了。可敬在电话中,将这情形大略地报告了一番,又将旨意念与子城听了,问有什么吩咐没有子城回说:“我知道了,没什么吩咐的。”将耳机挂上,仍回前厅,将电话中所得的消息,对大家说了一遍,又征求大家的意思何如。依着王占魁、张庆兰的意思,说我们大家全是宫保的人,宫保既然回家,我们也情愿随你回家,破军官不做了,谁也犯不上给清朝效力。众人听他二人这样主张,也有赞成的,也有默然不发一言的。唯有段吉祥、卢长瑞、李粹三个人却摇头不赞成,说我们既是宫保的人,第一得要给宫保保全势力。我们现在全握着兵权,有这兵权,将来遇着机会,便能帮助宫保做一番事业。若自己将兵权摘去,我们几个人合在一处,也不过是几个空人,纵然跟随着宫保,不过给他当护卫。宫保驾前,也不缺少我们这几个护卫,徒然给他添费用,究竟有什么益处呢子城不觉鼓掌赞成道:“到底是这三位老弟的话,所见者远。我暂时虽然下野,只要我那六镇兵力依然存在,将来就不患没有出头的一天。王、张二位舍不得离开我,足见高义薄云。但是目前也不过暂时离别,将来聚首的日子长得很,又何必难过呢不过我回籍之后,愿你们诸位暂持一种冷静态度,彼此心心相印,就是海枯石烂,也不变心才好。”段吉祥听到这里,蓦地立起身来,对众人说道:“趁着今天我们大家全在这里,要对天鸣誓,谁要半途背叛了宫保,犹如厅前之树。”他倏地将指挥刀拔出来,一个箭步蹿在厅前,将厅前一株柳树用力砍作两段。众人一齐鼓掌,说砍得好,谁要背叛宫保,我们就以这树待他。子城见众人如此慷慨义气,不觉跪倒在地,说:“难得众位弟兄如此忠诚不贰,我项某心里的感激,嘴里也说不出但愿此后努力待时,我们是有福同享,有祸同受。”众人也一齐跪下,说:“宫保请起,不要折了我们的草料。我们受宫保厚恩,虽碎骨粉身,不足言报。宫保哪时用着我们,只需传一个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子城同大家起来,说:“众位兄弟,暂请各回防地。我仍需回北京一次,将私事料理料理,一两日内便回彰德去了。以后京津各方面的情形,请你们随时报告。如有用钱之处,可向我表弟张金方观察说一句,多少全可以通融。”众人答应了一声是,俱各告辞回去。唯独曹虎臣、李培基二人,一定要送宫保回京,还要保护他回籍,才肯回防。子城拗不过他两人的意思,只得答应了。
当日夜里两点钟,恰赶上有一趟加车,子城是刻不容缓,便乘这一趟车折回北京。偏偏赶上这一夜大风大雪。他随身带着殷洪胜,还有小兴儿,同曹、李二人。这次上的是二等车,因为三等车的气味实在难闻,头等车上又怕遇着官场人,再招许多无谓的应酬麻烦,因此改乘二等车。二等车上商界人占大多数,自然没人注意。转眼来到北京,天光尚未大亮,可是雪势下得更猛了。在车上往四外一看,白茫茫的,正如篷岛三山,银为宫阙。车到了,殷洪胜同小兴儿一边一个,将项宫保扶下车来,曹虎臣、李培基在左右拥着,出了车站。望一望没有马车,只得叫了五部人力车,拉回本宅。宅里的人万没想到宫保回来得这样快。子城直进自己的办公室,将谢大福同公子可敬叫至面前,吩咐他们如此这般,愈速愈妙。回身又到大姨太太房中,吩咐知会各房姨娘,即刻收拾金珠细软,半天工夫便要收拾清楚,当日夜车便回彰德,不得有误。又派曹虎臣拿着自己的名片,到京汉路局,对该局总办说,今夜九点要开一次专车,用花车一辆,头等三辆,二等三辆,行李车二辆,要秘密预备,不准声张。此时京汉北段的总办是孙钟麟,他乃北洋候补道,也是项宫保一手提拔的人。这位老先生为人忠厚,并没有官场势力的习气。见曹虎臣拿着宫保的片子要车,忙将他让至自己卧室,含着两泡眼泪,对曹虎臣道:“我们大家的宫保,公忠体国,没想到还落了这样结果,想起来实在叫人寒心。你老哥既奉宫保命前来要车,我即刻便在暗中预备一切,决误不了宫保的行程。”虎臣见孙钟麟这般客气,便不免要大发牢骚,痛骂朝廷昏聩糊涂,自坏万里长城,却弄点子乳臭小儿,分据权要,我看他们也乐不上几年了,早晚总得叫他知道我们汉族的厉害。一席话把孙钟麟吓得面色灰白,连连对他摇手示意,不要再往下说了。曹虎臣哪里肯听,直到出了路局的门,还大骂不已。当日晚间,项宫保宅中已经收拾得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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