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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是你一起的吗”璧人点头说“是的”。二人下了车子,开付了车钱,便一同走进去。转弯抹角,来至如意馆门前。门外有两个站岗的警察,一见璧人全笑道:“胡先生,怎么六七天没有来昨天馆长还问你呢,说摄福晋要画一幅海堂春睡图,只限五天工夫。馆长说非你画不了,要差我们去寻你。我们想,你今天一定该来了,所以也没寻去。好好,你快去吧,又省得我们跑腿了。”璧人道:“你们这差事越当越懒,索性懒得寸步难行了,还有脸对我说呢”一壁说着,早携杜鹃的手走进门来,见里面是一所旧式很大的四合房,璧人先同他走进西厢房。西厢房南间,就是璧人办公的屋子,门外有一个小牌,写的是“人物课”三个字。璧人道:“我们这馆共分五课:人物、山水、花卉、虫鸟、颜料。东西厢房,便是专管图画的四课。上房东屋是馆长室,西屋是颜料课。颜料课专管采买各色颜料纸张,及保管发放各事,在这一馆中,是最优的差事。当课长的,分春秋两季报销,每一季总可报销三万多银子,其实连一万也用不到,下余的他同馆长两个人分肥。我们当的是苦差事,除去薪水之外,一个钱的好处也没有。有时候上边看画得好,格外赏几两银子,也轮不着我们得。”璧人正谈得高兴,忽然一掀帘子,进来一个中年男子,宽袍大袖,很带几分腐气。笑道:“璧人老弟,你为何几天不来,真要把馆长急杀了。”璧人一见他,脸上微微一红,忙让座道:“区兄请坐。”那人又指着杜鹃问道:“这位是谁”璧人忙替引见,说这是敝友汪杜鹃,这位便是我们这馆中颜料课的课长区九畴先生。两个人一交谈,区九畴一把将杜鹃拉住,笑道:“汪兄,听你说话口音是广东人,咱两个是近同乡,你贵处哪里”杜鹃道:“小弟是番禺人。”九畴大笑道:“妙极妙极我原籍是花县,咱们不止同省,而且同府,今日真是他乡遇故知了。但不知汪兄到京在何贵干”杜鹃道:“小弟不过转食四方,近来在北京卖字为活。”九畴道:“高雅得很。”杜鹃又问他在京几年九畴道:“小弟是癸卯科侥幸翰林,散馆时又改授民政部主事。部里清苦得很,因此谋兼了这份差事,不过是鬼混吃饭。今天难得遇着同乡,兄弟作一个小东,就留你在这馆中吃饭,请璧人兄作陪,另外只有敝馆长,同一两位同事,并无外人。”杜鹃再三推辞,九畴哪里肯答应,一定拉着杜鹃到自己屋里坐,说好腾出工夫来,叫璧人预备画稿。杜鹃见他这样恳切,便随他到上房去,二人打了许久的乡谈。馆长忽然进来,九畴又替介绍。这馆长便是龙子春,铁木贤的心腹。因为他画得好,所以在西太后时代,铁木贤便特荐他兼充这个差使。他也乐得每年多赚一两万银子,又得一个馆长的清衔。寻不着胡璧人,十分着急,如今见璧人来了,如同获着宝贝一般。自己跑到画室,指点一切,立催着璧人将这图画出来。璧人道:“我的馆长,你为何这样性急要论这个图,要加细去画,至迟也要四五天工夫。你就是急等用,难道还不给三天限吗今天立等着要,我就是神手也画不出来。”子春嬉皮笑脸的,朝着璧人深深请了一个大安,说:“老弟你自当可怜愚兄,破这一遭例吧。府里已经交派下三天了,明天再要不送进去,福晋发了脾气,我这馆长要一抹到底。你那不是积德行好呢”璧人被他迫得无法,只得答应连夜赶出,明天午后保管能呈进去。子春又再三叮咛,方才回上房去。听九畴屋中有生人谈话,他便一脚踏进去,遇着杜鹃。旗人向来没有官派,听说杜鹃写得好,便立刻套近,你兄我弟的,高谈起来。后来听说九畴请客,他益发高兴。吃过饭又坚嘱杜鹃,有工夫到我们馆里来玩,千万不要客气。从此以后,杜鹃以为有机可乘,时常到如意馆来玩耍。子春面子上待他非常优厚,时常请他吃饭听戏,逛东安市场。有时候天色晚了,便留他住在馆中,省得半夜出城。

杜鹃心里打算,这活该是我革命快成功了,难得竟遇着这样巧妙机会。我要不乘此时惊天动地地做一场,岂非白来了北京一趟但是这样冒险的勾当,决非一个人所能做到,必须先寻一两位得力的帮手,一切全安排好了,然后再动手做事,方才可以十拿九稳,马到成功。白重光虽是帮手,可惜走不到一路上来,只得先说胡璧人入伙,有了他做帮手,大事不患不成。从此茶前酒后,随时用话挑逗璧人。璧人本是青年,富于感情的人,恰又赶上他这几日,因为摄政王府连三并四交下许多画件,全是福晋的意思,硬要限日呈交。而且偏乎美人一路的占多数,全要璧人起稿,因此他心中很不自在。因为当着这份差事,又不能说不画,更兼龙子春为巴结王府起见,恨不得早晨交下来的,晚上便呈进去,才可他的心思。璧人哪里敢应,怎当得子春老奸巨猾,他决不拿出馆长的身份来压迫你,他只是请安作揖,把老弟叫得山响。你再不应,他真能趴在地上给你磕大头,把璧人闹得急也不好,恼也不好,只可连夜替他赶,连吃饭睡觉的工夫,全占了一半去。白天到馆,夜晚还要拿回寓处,在灯下去画。杜鹃时常陪他到三更天。他画完了,对杜鹃叹道:“大哥,你看这是哪里的事小弟当这份差事,本是挂衔,两三个月不定轮着起一次稿。如今是夜以继日,仍然赶不完。早知这样,就一个月二百两银子,我也不应。偏偏大哥只善书,不善画,要不然,你也可以帮帮我的忙啊”杜鹃乘势冷笑道:“老弟,愚兄有一句斗胆的话,说了你可不要多心。论咱俩的交情,不要说帮你画画,便是赴汤投火,也决不皱一皱眉。唯有你目前当的这种差事,不要说我不会画,不能帮,纵然会画,也决然不肯帮你。”璧人听了,不快道:“大哥是高尚其志的人,对于这种贱艺,当然是不屑为了。”杜鹃道:“你错会意了。书画俱是清高之品,我既然卖字,怎见得就不屑画画呢不过我们堂堂七尺,却受那无知贵妇人指使,竭一己的精神,供他人的娱乐,却有点不值呢”几句话将璧人激得拍案大叫道:“你说的何尝不是。她以为是摄政王福晋,便可以恣情纵欲,随便拿着我们开心。我璧人不伺候她明天便辞差不干,倒看老龙有什么法子制我。”杜鹃道:“老弟你且慢闹脾气。你辞了差使,当然还有人干,他们恣情纵欲的,依然还是纵态,根本上又有什么益处呢你要知道,他们满洲人的心理,看我们汉人,便是生来的奴才资料,先搜我们汉人的脂膏,作他们穷奢极欲的代价。就拿老弟这般才气,每月只出六十两银子,便将你买得服服帖帖,终日敝精劳神,受他的驱使,供他的娱乐,其余就可想而知了。一个妇人家,尚且有这大的权力,其余如亲王、郡王、贝子、贝勒,更可想而知了。你看龙子春,面子上同你那样要好,其实何尝有一点诚意他看我们汉人,犹如猫狗,这时候用着了,便点手把你叫来,哄你、斗你,喂你一点好食料;转脸用不着了,便一脚把你踹开。他们存的全是这种心思,你要把他们看成好人,那才真上当呢”

一席话,将璧人说得直跳起,大声骂道:“该死的满奴,你把我们汉人蹂躏苦了,我胡璧人跟你誓不两立”

杜鹃忙朝他摆手道:“你声音放低些,不要这样暴躁。”璧人道:“夜深了,没人听见。大哥方才的话,小弟平常日子,也颇能涉想及此,如今再听大哥一说,足证我所见不差。我明天决不再给他们支使了。”杜鹃道:“老弟,你是一个有志气有作为的人,所以愚兄才肯将这些道理对你说。但不知你的志向坚定不坚定如果坚定,还有再进一步的话,对你说呢。”璧人听了这话,倏地立起身来,取过一只茶杯,揭开暖壶,提出来,斟了半杯开水。回手将中指纳入口中,用力一咬,指头早已破了。那鲜血便淋淋漓漓地流出来,滴入茶杯,丝丝缕缕的,变成红色。向杜鹃道:“咱二人以此水权当酒血,请大哥歃血为盟”杜鹃不待他说完,也将中指咬破,一同滴入,二人彼此分饮了。杜鹃请璧人坐下,然后低声对他说道:“老弟志气这样坚定,令人钦敬佩服。这也是满人将灭,我党将兴的一种预兆实对你说,愚兄便是铁血团的发起人,同盟会的理事,奉孙中山之命,与白重光结伴来京,预备伺机进行革命事业。也是无意中得遇老弟,偏巧你又在如意馆有这差事,这正是我们革命的捷径。你千万不可将差事辞掉,有这一条门路,我们先可以出入自由,不受丝毫拘束。并且你那馆址同摄政王府紧邻,一切布置,全是近水楼台。他将来决逃不出我们的手只要你守口如瓶,别走漏个中消息,我们哪时看出机会来,哪时就可以动手。只要将摄政王一个人制死,其余全算不得什么。你目前倒要极力敷衍龙子春,别叫他看出破绽来,这是顶要紧的事。明天晚上,我们再同重光开一个三头会议,筹划进行方法。这时候天也晚了,各自安息吧。”璧人道:“这样好极。大哥请回房去吧。”二人分手,一宵无话。

第二天清晨起来,两人吃罢早饭,又一同到如意馆去,鬼混了半天。到晚饭时候,二人一同出来。才到门前,恰赶上摄政王回府,只见前呼后拥,足有四五十名马队,全是短装,腰里掖着自来得,肋下挎着东洋刀。摄政王坐着黄绊绿呢大轿,另外有四个把轿的,全是赳赳武士,也都戴着枪,挎着刀,腆胸叠肚,大有力敌万人之概。再看轿子里坐的王爷,年纪就在三十上下,黄白面皮,长条脸儿,细眉大眼,很像一个白面书生,风驰电掣一般,便抬进府去了。胡、汪二人躲在如意馆门内,看了个清清楚楚。杜鹃道:“这位摄政王爷,我还是初次见呢。”璧人道:“你要住在如意馆,早晚可以看见两遍。他每天九十点钟到内廷办公,晚五六点钟回府,这是一定的时刻。我们早晚参差,所以轻易遇不着他。”杜鹃道:“像这样护卫森严,我们不遇着倒好,遇着了倒要把人吓一跳呢。”二人说着话,慢慢地向前走。忽听后面有许多人嚷叫的声音,忙回过头去观看,原来王府做工的瓦木匠这时候才下工。一个个仿佛野鸟出笼,活蹦乱跳,嘴里还高声唱着。也有唱梆子的,也有唱二黄的,还有唱时调小曲的,那一种活泼的神气,倒也实在好看。二人不免立住了脚,索性让他们过去。只见这些人胸前,全挂着一个小小的铜牌,足有三四百人,一转眼便走净了。二人才要跟着开步,忽听后面人招呼着:“汪胡二兄,到哪里去我们一同到城外逛逛。”二人忙回头观看。要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小书房聚谈思烈士如意馆装病试奇谋

胡璧人同汪杜鹃正在安步当车,向前行走,忽见工人成群结伙的,在后面高声唱着向前乱闯。二人只得停住脚,放他们过去。等全走净了,又慢慢地向前行。这时候忽然有人招呼他两人的号,连忙回头观看,原来是宝兴木厂的主人舒仲达。随他一路走的,还有白重光。汪、胡二人见了,不觉鼓掌道:“巧极巧极,难得同你二位不期而遇。”仲达紧走几步,握了杜鹃的手,笑道:“汪兄这样闲在,能进城来逛逛自从惠丰堂分手,我们有半月没见了。”又问璧人近来差事可忙璧人不甚理会他,却拉了重光的手,大笑说:“你这哑道童,哑了几天了。始终不曾露马脚吗”重光也大笑道:“不要说了,可把我给闷坏了。”重光才说了这两句,早将仲达吓得面色灰白,下狠力地揪了他一把,低声道:“你怎么说起话来了,这是闹着玩的吗”重光到此时,也自知冒失,将嘴闭得紧紧的,又装起哑巴来。闹得汪、胡二人说也不好,笑也不好,只得匆匆出内东华门,雇了人力车,同仲达、重光作别,先回寓处去了。

当日晚间,重光来访他们。璧人说:“白天我太冒失,可是仲达也未免过于小心了。”重光道:“这却难怨他,一者王府的密探很多,全知道我是哑巴,如今说出话来,他们一定要当作侦探材料暗中报告;二者宝成木厂的主人吴伯曹,是著名的汉奸,人家全管他叫无不糟。这次我装哑巴进去绘图,他便由嫉妒而生猜疑,三番五次,叫他手下人去试探我,到底是真哑,还是假哑。幸亏我装得很像,不曾露一点破绽。他仍然不信,暗中又派人尾随,秘密监视。我如今简直成了私人了,你们说可笑不可笑。”璧人道:“照这样,你岂不是白寻苦恼。”杜鹃道:“我们实行革命的人,哪样事不得坚忍不要说这一点小小不自由,便是绑赴市曹,断头流血,也决然不能皱一皱眉头。”重光听杜鹃当着璧人肯说出这样话来,知道璧人一定是入了铁血团同盟会,不觉喜出望外,握了璧人的手赞道:“好青年,大英雄我们这次来北京,总算没有白来,目的一定是达到了。”又问杜鹃:“你同璧人可议出什么实行的法子来”杜鹃道:“谈何容易呢我们今天约你来,开一个三头会议,我提出三个问题来,请你二位表决一下子,我们也好入手实行。”重光道:“你直说吧,不必绕弯子了。”杜鹃道:“头一个问题,是目的。我们这革命,就广义说,是革满清的命;要就狭义说,是先革满清重要人物的命。我们必须先有一个人作目的,然后才能矢不虚发。但是人的范围很宽,我们究竟先拿谁开刀祭旗预先也要有一种成算。请你二位先将满清重要人物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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