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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表越显着温文尔雅。别看相貌美如少女,到了实行革命时候,比赵子龙还勇呢今天趁着他请你的机会,我随同去看一看,如果靠不住,可得预先想法子防一防,免得你临时受了他的拖累。”子春平日在杜鹃身上,本就多着一番注意,不过是不动声色罢了。如今听了申林的话,益发觉他所见不差,便欣然应许,同申林一起去访杜鹃。二人也是先进隆福寺闲逛。游了一会,也想起吃炸糕来,及至到了摊子前边,不期而遇汪胡二人。子春拍了璧人一下,璧人看见是他,又见申林也随在他后边,不知不觉心中一动,忙站起来招呼。杜鹃此时也随着站起来,向子春拱手,说子翁也这般早,难得今天赏脸赐光。子春一面致谢,一面给申林引见,说这就是我时常说的大书家汪杜鹃先生,这是家表兄申子亭。二人彼此见礼。申林道:“小弟仰慕老兄的书法,不是一天了。难得今日相会,如不弃嫌,小弟备一杯薄酒,就请舍表弟子春同璧人兄作陪,不知老兄肯赏脸吗”杜鹃到此时,倒闹得进退两难:有心推脱吧,当着龙子春的面,不好推脱;有意约在一处吧,因为他是初会的朋友,又怕有种种不便。倒是子春先替他代答道:“这样吧,彼此全不是外人,今天杜鹃也有约在前,莫如由小弟做东,请你们三位,改天再由汪申两哥轮流请一请,我一定奉陪。”杜鹃道:“那如何使得呢还是小弟做东,请子亭先生赏脸加入,千万恕我简慢,不曾预先下帖。好在子亭先生同龙兄是至亲,当然是不怪的。”此时璧人在旁,却一言不发。申子亭笑道:“还是小弟请吧。汪兄的话太谦,小弟就依汪兄的话,仍然回敬汪兄。咱们这就到东兴楼去,早一点,省得临时没有好座位。”杜鹃一定不肯,说在下约之在先,岂有临时改变之理后来高低由子春做主,算是让杜鹃做东,大家一同到便宜坊去吃饭。申林代会了炸糕账,四个人说说笑笑,出了隆福寺。子春说:“咱们与其到便宜坊,不如到遭瘟去吃。在他那里吃便饭,更得滋味,叫便宜坊烧一只肥鸭送来,我们再吩咐遭瘟改作,保管样样可口。”

你道遭瘟是一个什么地方呢原来是隆福寺街西头路南的一座小饭馆。这饭馆开了足有一百多年了,它却不预备鸡鸭鱼肉各种菜蔬,专炒来菜,喝酒吃便饭。什么叫作“来菜”呢比如你有三两个人去吃饭,吩咐他买两吊钱烧鸭京钱每吊合铜元十枚,两吊钱带汤烧羊肉,另外再买一点肝肠肚肺之类,秤他半斤或四两烧酒,就随便喝起来。他的烧酒极有力量,喝罢酒,叫他拿烧羊肉调一碗卤,吃撑条面。或是叫他拿烧鸭熬白菜,或用鸭油蒸蛋羹,吃烙饼干饭,全做得非常对味。或买一点猪羊肉,叫他炒几样菜蔬,也格外好吃。因为他炒的菜与饭馆迥乎不同,纯是一种家常风味,决不腻人生厌,因此北京的王公大员,全喜好到他那里去吃饭。为什么管他叫遭瘟呢因为他这生意虽小,却专门伺候东城一带上朝的大员。他们也许半夜去,也许一早去,也许散值后过午去,无论什么时候,他那灶中的火却老得生得旺旺的。所以过时去的人,一进门必先要问道:“你们的灶还温不温”堂倌必答道:“灶温灶温。”因此叫长了,便顺口管他叫“遭瘟”。遭瘟的名儿,从此传遍九城,凡好奇的,皆想一尝滋味,其实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这回龙子春提倡要吃遭瘟,胡璧人首先赞成,汪杜鹃只好随着他,却从来不曾吃过这个饭馆。四人商议定了,便一直来到遭瘟小馆。跑堂的认得子春同申林,招呼得格外周到。子春也不客气,便替杜鹃出主意,叫跑堂的到便宜坊要三斤重的一只烧鸭,炉油一同送来;要两只薰笋鸡,撕开了拌粉皮;又叫到白奎羊肉馆要四吊钱烧羊杂,多带羊肚,外送一碗羊肉汤,回来洋肉汤勾卤,鸭油蒸蛋糕,鸭架熬白菜,面饭两吃。跑堂连声答应,自去如法办理。少时一样一样地上来,果然样样可口,比吃大饭馆滋味还强得多。杜鹃笑道:“小弟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外有天。原来北京城还有这样一个开胃的所在,以后我们倒要常吃了。”申林忙抢着答道:“汪兄既然喜吃这个,明天早饭小弟照样约请,还是咱们四位,并无外人。”子春道:“明天再说,今天快些吃,不要误了正事。”璧人道:“离开戏还早得很呢,况且开场几出戏,也没有什么可听的,忙的是什么”子春道:“你哪里知道,今天开场还有两出昆曲呢,李寿峰的弹词,同何桂山的北诈,这全是轻易听不着的戏。我们去晚了,岂不白白放过”杜鹃也爱听昆戏,立时提起精神来,说既然有这样好戏,咱们快些吃,别耽误工夫了。匆匆喝了几杯酒,便催堂倌上菜端饭。四人吃饱了,杜鹃会过账,一同出门,奔东安市场。

进了市场,转弯抹角,来至吉祥园。四人占了一座包厢,见台上的弹词,已经唱过一大半了。子春懊悔得了不得,说早知这样,我们连酒也不要吃,就正是时候了。申林道:“你的瘾也太大了,因为一出开场过戏,连饭全不要吃了”弹词完了,紧接着便是何桂山的北诈疯。北诈疯唱完,便是德俊如的叫关代小显。子春道:“德处的喉咙,到底比素云亮得多,可惜他的相貌太不扬了。”德处进去,又是许荫棠的探母代回令,许生得方面大耳,扮出来很是美观,又兼他嗓音洪大,真有当日张二奎的风味。探母唱完,便是俞振庭的挑滑车,很卖气力,足打了一阵。打过去又改了张文斌的送亲演礼,把乡间老太婆形容尽致,众人看了俱都大笑。子春道:“这一类戏,得让张二所独步一时,你看他于滑稽之中,却含着文雅,绝不露一点粗俗气,所以难能可贵。要像天津的牡丹花,便形容过甚,成了一只蠢牛了。”这戏唱过去,又要贾洪林的问樵闹府,打棍出箱。直到天将日落,谭叫天、何桂山的打鼓骂曹,方才上场。

听罢这出戏,天已掌灯。杜鹃啊呀了一声,皱着眉头,说:“我有些肚疼,多半是早饭的油腻吃坏了,我只得先出城吧。”子春道:“出城太远了,你还是到如意馆去吧。一者离得很近,二者我在馆存的有药,你略吃一点就好了。”璧人也撺掇,说:“你还是到馆里去的好,我今夜不能回寓,因为隆裕皇太后昨天交下两种画件,我要回馆连夜赶呢。你一个回去,冷冷清清没人伺候,莫若到馆去,同我做伴吧。”子春听璧人肯加工赶画,他心里非常高兴,生怕杜鹃出城,连璧人也带走了。便不容分说,硬拉着杜鹃的手,出了戏园,招呼他那赶车的搀汪老爷上车。自己同璧人跨上车沿,一摇鞭子,便直奔内东华门。到了门脸,三人一同跳下来,子春说:“杜鹃哥,如果支撑不住,我同璧人搀着你走。”杜鹃道:“没要紧,我自己能走路。”此时申林也追在后边,说我护送汪先生到馆里去,好在路程不远,几步便到。四个人安步当车,来至如意馆。璧人同杜鹃进了西厢房画室,子春同申林却到上房,说是替杜鹃寻药。待了许久工夫,子春拿着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有几十粒小红丸药,说这名儿叫救急丹,无论怎样肚痛,吃十二丸准好。璧人替接过来,放在桌上,杜鹃却趴伏在竹床上哼哼说:“恕我不能起来招呼了。”子春道:“你只管躺着歇一歇吧,今天也不必回去,就住在这里,我同申子亭回家了,明天再来看望你。”又嘱托璧人:“你好好照应杜鹃,他想什么吃,你自管派茶房去买。”又将锁门的钥匙交给璧人,说:“今天区九畴因为临时有一点急事,老早地走了,所以杜鹃哥的约会,他也没能到场,这钥匙只得交给你暂时代劳。夜间你多多照应,别放茶房巡警胡乱出入,明天九十点钟,我一准到馆里来看视杜鹃。这馆里除去你同杜鹃之外,只有几个夫役,他们全是没脑子的,见我同九畴不在里边,一定免不了吃酒赌钱,你倒要多分神,管束他们一点才好。”璧人连连答应,说:“馆长自请放心,料这一点小事,我还办得了。明天你早些来好了。”子春说那是自然的,便匆匆同申林出门去了。

这里只剩了汪胡二人,璧人对杜鹃笑道:“今天真是天假之缘,难得这馆里只剩了你我二人,正好下手埋伏,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杜鹃道:“你先慢一点欢喜,不要把事太看易了。这馆里虽仅剩你我二人,但此外还有夫役巡警,及王府守门的人,也相离不远,倘然被他们看出一点形迹来,这事便大大不妥。总要格外机密,别露一丝痕迹才好。”二人正在低声谈话,只见门帘启处,夫役包兴走进来,向璧人笑道:“胡老爷,买什么点心不买”璧人说不买了。包兴道:“胡老爷既没有什么支使地方,小的想请一夜假,明天早七点钟一准回来,求老爷赏准才好。”璧人道:“馆长在这里,你们谁也不请假,他前脚走了,你们后脚就来难我。我不准吧,骂我刻薄;准了,你们明天不定什么时候才来。你请假,蒋旺怎么样呢”包兴道:“蒋旺一准看门,小的已经托付他了,他决不走的。”璧人道:“既然这样,你叫他来,我问一问。”包兴答应一声是,将蒋旺叫来。璧人问道:“你还请假不请”蒋旺道:“小的不请假,今夜准在馆里伺候老爷。”璧人道:“既然这样,便叫包兴去吧。”包兴得了这一句,如奉到赦旨一般,忙深深向璧人请一个安,便退出去了。这里只剩蒋旺一个人,璧人对他说道:“你告诉门警,他们要想回家,也自管早点回去,好在区老爷也不在这里。这叫作瞒上不瞒下,我何必作恶人呢只要明天早点回来,别误了站岗,黑夜也用不着他们值更。”蒋旺道:“这是胡老爷格外恩典。他们老早就想上来请假,说难得馆长同区老爷及那几位老爷,全都不在这里,唯有胡老爷是最能体恤人的。他们时常半月廿天不能回家看看,今天既有这个机会,料想胡老爷决不作难。果然你老人家没等他们张口,就先开恩了,我这就对他们说去。”说罢欢欢喜喜地便跑下去,开发两个门警。这里只剩了汪、胡二人,杜鹃笑道:“老弟今天临机应变,办理得妥当极了。只是剩下那个蒋旺,还得想法子将他开发走了,才容易下手呢。”璧人想了一想,说这事不难,附在杜鹃耳旁,告诉如此这般。杜鹃道妙妙,就是这样,千妥百妥,不露一点痕迹。二人商议定了,又过了一点钟,天已将到三鼓,璧人忽地高声喊叫蒋旺,蒋旺此时已经睡了,连忙又爬起来,跑进厢房。才一进门,就见杜鹃裹着一条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口中只嚷道痛死我了;璧人站在地上,只是跺脚叹气。蒋旺一见这情形,知道必是汪老爷病势沉重,低声问道:“这位老爷是怎么了莫非肚子疼吗”璧人道:“他是有这种病根,每逢犯了,心胃疼痛得乱滚乱叫。”蒋旺道:“小的赶紧去请医生吧。”璧人道:“倒用不着医生,他每逢犯了,只需吃同仁堂的九味拈痛丸,自吃下两丸去,不大工夫就好了。只好你跑一趟,赶紧到前门外大栅栏同仁堂,买他五粒九味拈痛丸,好解救他的性命。”蒋旺道:“小的跑一趟很容易,只是出入内东华,半夜三更,只怕有些不便。”璧人道:“这一层不要紧,我这里有门证,再给你写一个字儿拿着,保管能过得去,决不至有甚留难地方。”说着将如意馆的门证取出来,又写了一个字帖儿,是说本馆现有病人,急等到同仁堂取药,务请守门军士见字放行。又随手掏了一块洋钱,一同交给蒋旺,说这钱除去买药,下余赏给你作车钱,快去快来。蒋旺见着一块钱,立时高兴起来,说一声谢谢老爷,将门证、字帖、洋钱一齐揣在怀中。又对璧人道:“还得劳老爷驾,将大门关好,小的这就去了。”璧人随着他到大门前,见蒋旺提着如意馆的灯笼,匆匆地去了,璧人却立在门前,向左右望了一望,不觉心中大喜。原来街上黑洞洞的,并无一人。再往前走两步,望一望摄政王府的门前,只有一盏水月电灯,光明四射,静悄悄的,哪有一个人影璧人到此时,仍不放心,又蹑足潜踪地向前慢行几步,倒看一看避风阁中是否有值夜的警士。走过有十几步,借着电光向里一看,原来是空空洞洞,并无一人在里边。璧人到此时,心中如一块石头落地,连忙转回身来,急急地退进如意馆中,连大门也不曾关闭,便一直跑进厢房。此时杜鹃已坐起来,璧人低声道:“机会到了,快走快走。”杜鹃得了这个信,忙从身边取出一柄钢铲来,背厚刃薄,非常锋利。拉了璧人的手,一直来到门前,东张西望,果然没有一个人。然后向璧人道:“你只在大门内看风,我一个人去做手脚。倘然有人查问,你再出来,只说我跑肚拉稀,乘着半夜无人,在这里出恭,也可以蒙混得过。要咱两个一齐出去,那话就不好说了。”璧人应一声是,自己影在门里边,向外观看。

杜鹃一个人估量了片刻,白天摄政王舆马所经之路,离馆门前约有五六尺远近,便蹲在地上,拿出他那锋利无比的钢铲来,将地皮坌开约有半尺深浅,然后将炸弹掏出来,用钥匙拧了有十一二下,轻轻卧在土中,浮皮用土盖好,又用力按了几按,使土与地面一般平,结结实实,并无一点痕迹。然后又用浮土洒在上面,拿手荡了几荡,果然与原来的土地一般无二。仍然有些不放心,又歪过头去,从旁面仔细观看,到底有什么形迹没有。左右看了两遍,确乎是没有痕迹了。又握起拳头来向土上砸了几下。因为土太暄,恐怕炸开容易,徒然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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