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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眼看看,满朝的亲贵大员还都赞助民国,并没有一个肯下死力拥护满清的,你一个小小连长又何必尽这种愚忠呢”联星道:“人各有志,那些亲贵大员全是狗彘不如的东西,你还提他做什么我们爱新觉罗做了三百年天下,如今到亡国之时,连一个死节的人全没有,这真是奇耻大辱我联星也明白民国初兴,正在鼎盛之时,凭我一个人的力量,硬要再奠山河,重整社稷,是万万做不到的事,不过破出这个身子去稍洗我五百万满人之耻,使天下后世知道满清亡国之时,还有一个联星力图兴复,以身殉国,我就算于愿已足。至于或杀或剐,一凭当道处置,我是死而无怨”必翔摇摇头,说:“你认错了题了你要知道,现在清室并未亡国,他不过是禅让罢了。所有帝号尊荣,皇室经费,一律保存,这同从前的亡国之君是绝对不同的,何所用其死节殉难你明白这种道理,自然不再固执了。”联星哈哈大笑,说:“吴总监啊你这话只能哄弄三岁儿童,我联星怎能听这一套。我试问你:你说满清未曾亡国,为什么今年的历书明明标着民国元年,为什么所发的政令一律冠着临时大总统令这不是极显明的一个榜样吗至于帝号虚荣,不过是欺蒙孤儿寡妇的一种手段,每年的经费,更是一句空话。我敢担保,名为四百万两,到时候连四十万、四万、四千,也没有地方去领。不过用这空希望换你实在的政权。政权一经拿到,谁还管以后的事呢”必翔听他的话,越说越不投机,便索性揭开了,说:“联星,你不要执迷不悟,你所犯的罪状,本当即日宣告死刑,只因项大总统特别地爱惜你,想要保全你的生命,还格外加恩,要调你到拱卫军去做营长。这种机会,是你做梦也梦不到的,你不说感激悔悟,反倒自外生成,真乃别有肺肠,也辜负本总监居间成全的一番美意。你一定乐意死,这个并不甚难,我今天把你送到执法处,明天你就可以尝着枪弹的滋味。但是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你还是仔细算一算这笔账,不要逞一时血气之勇吧”在必翔这样直说,以为联星听了,他心中一害怕,当然口气就软下来。哪知联星听了,一阵狂笑,说:“你不提项子城老贼,我联星还感激你的一番美意。你如今提出项子城来,我看你们这一群人全是他的走狗,犹如曹阿瞒手下的张辽、程昱,我联星浩然正气,不愧当日的祢正平。纵然拼得一死,将来青史上也能流芳万年,比你们这一群趋炎附势助成篡逆的,人格且强得多呢你要送我执法处,还是快快地送,不必游移。我联星早死一天,早了我一天的志愿,免得活在这肮脏世界上,听你们人头畜鸣。”联星这一破口骂人,吴必翔的意思,可就决定了。心说无论如何这个人是不能说降的,我也不必再废话了,莫如及早连人卷送交执法处,该当怎样处置,叫老云去办好了。遂说道:“联星你也不必破口骂人。你既乐意早死,我决能成全你的志愿来来叫司法科快备公文,把人卷明日一同送执法处,我也不必再问了。”他说完这一句,便立刻退堂,仍回他的办公室去。铁金声忙备了一套公文,特派巡官干警,于次日早晨押解联星一同出南城,送往执法处,面见云处长,将差事交代清楚。

却说云雷自从公府出来,回到执法处。他心中越想越气,到底是他们喝过墨水的人格外厉害,这一次老吴不动声色,便想邀功,如果把联星说降了,这完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假如说不降便给我送来,我却砰然一弹,把人家送了性命,徒然杀人,赚不着两把血。我这是何苦来呢看起来,他们文人的心眼儿真多,像我这扛枪把子出身的,怎能斗得过他们呢云雷本是当兵出身,当年随项子城在朝鲜当过卫队。后来子城做督抚,又升他做武巡捕。他总看着武官的身份太低,不及文官体面,便再三恳求子城,将他改为文职。子城在保案中,保了他一个候补知县,指省直隶,又改委他为文巡捕,云雷总算是如了志愿。后来又花钱运动,过班试用道,仍在直省效力。自项子城丢了官,他兢兢业业,总怕自己的前程也要连带保持不住,奇想天开,在银行开了两万块钱汇票,秘密地寄给摄政王载沣,说是孝敬王爷,随便赏人的。哪知这一来倒坏了,那时载沣正在炙手可热,两万块钱如何放在眼里便借题发挥,说他公然行贿,即行革职。所有贿款一律充公,这位先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从此回家隐藏。在满清时代,不敢再出风头。后来子城起用,他便追到北京来效力。及至子城做了总统,他再三求赏差事,子城想他是一个粗人,脑子里就知有项宫保,不知其他,这样人叫他办精细事他一定办不了,莫若叫他当一条看门狗吧北京这地方,潜藏的革命党很多,派他为执法处处长,拿住革命党,便以军法从事,借此吓唬吓唬他们,省得我在北京住着不安,他这人干这种事一定能够尽心尽力。像上次炸弹的事,一定不会再发生了,因此便派云雷为北京军事执法处处长。云雷自到差以来,用了一二百个恶侦探,终日散布在九城,凡看见形迹可疑的人,立刻便拘了来,加上乱党两个字,神不知鬼不觉地拉到执法处后院,用手枪“砰”的一声,送他归阴。然后花几块钱,买一口薄皮棺材,装在里面,抬到南下洼乱草岗子,浅浅地一埋,就算完事大吉。这样不知断送了多少英雄好汉,更不知冤死了多少好人这就是云雷的德政。因为这个,项子城反倒格外喜欢他,说他忠于任事,勇于拿贼。联星这一案,所以请他去商量,是怕他仿照前案不清不白地也给毙了。所以明白吩示,叫吴必翔先劝降,如果不降,再交给云雷去办。云雷误会了意,以为总统看不起他,所以责成必翔。必翔又贪功多事,把劝降的责任完全揽到自己身上。他回到执法处来越想越有气,直气了半夜。到次日早晨,正在闷闷之时,忽见卫兵上来回话,手里还拿着一角公文,恭恭敬敬地放在处长桌上,回道:“现有吴总监派来巡官警察,押解联星到处里来,请处长的示下”云雷把公文略略看了一遍,说:“你叫值日军官先把差事收下,由秘书处速备回文,就说我已经收到了。”卫兵答应一声下去,遵谕办理。

云雷心中计算,原来你这功也邀不上了,你以为送到我这里来,除去结果人家性命别无办法,我也叫你知道知道,偏要把联星说降了,我再面见总统,报告他不能劝人家降顺,送到我处里来,硬派我执行死刑,我费了多少话,用了多少手段,居然说他回心转意,这样一办,也叫总统看看倒是谁能办事,以后自然就不小看我们武人了。他想到这里,不觉又高兴起来,大声喊听差的进来,吩咐如此这般,快到下面,去叫司法官熊老爷急速办理。听差的下去,传谕首席司法宫熊飞,熊飞得了处长的话,便即刻叫厨房中备了几样极可口的菜蔬,然后传知值日军官,把联先生陪到我屋里来,不许带刑具,不许侮慢。军官答应一声,先把适才联星从警厅带上的手铐脚镣全卸下来,说:“我们熊司法官,请你先生到他屋中谈话。”联星道:“我是一名死囚,送到这里来,就是专等执行枪毙,还有什么可谈的烦你二位上去回话,熊老爷如果真心爱惜我,就请给我一个简洁痛快,早早执行死刑,我就感激不尽了。旁的话尽可不必再谈。”两个军官听了他的话,彼此相视而笑,说:“世界上竟有这样人我们不能替你回这个话,你还是同我们去见他,有什么话,你当面说不好吗”联星道:“这也使得但是我的两条腿麻木了,你二位能架着我吗”军官道:“这有何难”于是一左一右,把联星扶到熊法官屋中,熊飞一见他进来,立刻迎上去,握了他的手说:“久仰久仰兄弟想慕你不是一天了,难得今天在此相会,这也要算三生有幸,快请坐吧”于是自己将联星扶着,扶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又喊听差的快倒茶,联星道:“熊老爷你这样同我亲近,倒叫我心里不安。有什么话请你直截了当地说,说过了,我还回我的囚室,也省得打搅你的公事。”熊飞笑道:“联先生,你忙的是什么我今天没有公事,咱们慢慢地谈。”联星尚未答言,忽见进来两个听差的,调开桌椅,安放杯箸,他心里更觉诧异,这是做什么呢莫非请我吃饭我是死囚,也不敢劳动官儿作陪啊正思索着,各样菜蔬已经摆在桌上,熊飞手执酒壶,让联星入席上座。联星到此时益发莫名其妙,继而一转念,自己的命运,已经来到眼前,乐得乘这三分气在,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也不辜负这个肚子。想到这里,便毫不谦让,坐在正面椅子上。熊飞一边给他斟酒,一边笑着说:“联先生请你开怀畅饮我们不拘形迹。”联星干了一杯,哈哈一阵狂笑,说:“熊老爷你今天是给我联星预备送行酒,送我到鄷都城,我喝了你的酒,能长十分气力,将来到了鄷都,还可借醉后余兴做平原十日之游,我这里谢谢你了”熊飞正颜厉色地答道:“联先生你不要错会意,你以为我这一席酒,是死囚的赠别酒,那真是想入非非了。实对你说,这是一杯喜酒,预备给你庆贺的”联星又是一阵狂笑,这一笑却把熊飞笑得摸不着头脑,忙问道:“你还笑什么莫非笑我这话说得不对吗”联星又干了一杯,方才答道:“我不笑旁的,我笑你拿我当三岁小儿看待你以为我全不明白吗你不知道死囚处决的这一天,官狱执事人们全朝着他道喜,道喜是速死的一种代名词。你如今公然提出喜酒来,岂不是明明告诉我吗怎么还说我猜得不对呢”联星这一解释,倒把熊飞僵住了,瞪着眼,半晌答不上来。迟了一刻,忽然“哧”的一声笑了,说:“我真该死怎么说话就这样不检点偏偏又遇着你这爱多心的人,闹得张冠李戴,驴唇不对马嘴,这真成了笑话了。实对你联先生说,完全不是这种意思。简直揭亮了,是云处长看你是一个英雄,想要保全你,叫你死里得生,还另外想位置你一份优差,你请想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再说我们这一座执法处,只有生入的门,没有生出的门,如今为你联先生,居然要破格改例,这是从来未有的,可喜可贺,所以我才预备这一席喜酒,请你吃过酒后,咱们一同去见处长。也不用旁的手续,只需你亲笔给一纸悔过书,处长拿着这一纸书,便可以面见总统,替你担保一切。你就稳稳地坐在我们处中,静候佳音好了。”在熊飞这样说,自以为立言得体,在联星听了,一定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儿,哪知人家仿佛没听见似的,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拿着筷子,大杯的酒,一仰脖便干;大箸的菜,夹了往嘴里送,狼吞虎咽,把可口的菜,顷刻吃了一个精光。熊飞一看这神气,心里说:这位先生,多半是在警察厅中多日未吃饱饭,看他越吃越勇,越吃越高兴,一定是听了我方才的话,心中格外欢喜,所以食量也因之倍增。俟等他吃完了,我再拉他去见处长,料想没有不成功的。想到这里,又给他斟酒布菜,联星毫不谦让,见酒就干,见菜就吃。直吃了有一点钟工夫,忽然立起身来,把手中的酒杯向地上一摔,啪啦啦摔了一个粉碎,紧跟着两手一扶桌子用力向前一推,就听稀里哗啦,桌子也倒了,桌上的几十件细瓷盘碗,也一律摔了个稀碎。熊飞本是在一旁陪他,一碗很肥的片肉正在桌子边上,桌子一倒,整个儿扣在他身上,把一件簇崭新二蓝库缎面的狐腿皮袄,油渍了一大片。在突然间发生了这意外的情景,把熊飞反倒吓愣了。联星大声说道:“这一席酒,是我联星临死的送别酒,我已经酒足饭饱,请你们这就执行死刑吧我并非有意要脏你熊老爷的衣裳,因为我们死囚,应当有最后表示。况且我不这样表示,你们劝降我的意思,也不能根本打消,这就是请你们不必游移,赶紧把我置之死地,也可免去后患。要不然,今天把我放出来,明天我仍然组织宗社党,与民国反对,你们岂不是自寻麻烦将来在项子城面前,还要担一个妄保叛党的罪名,那又是何苦呢”联星演说完了,熊飞倒也不曾发作,只喊来几个卫兵,把联星架下去,听候处置。自己把衣裳换了,去见处长,将适才联星的举动,对云雷说了。

云雷本是一个粗暴武人,方才是为邀功心所迫,所以才那样虚心下气。如今知道联星是绝不能以口舌劝降的,又加上推桌子摔碗,更触动了自己的怒气,便也拍着桌子喊道:“这还了得你快下去写一张牌示,悬在门外,今晚便在处里,把他执行枪毙。这样的反叛,不要再留着他了”熊飞答应一声,来到自己办公室中,遵谕而行。先把牌示悬在本处门前,这牌示一挂出去,当日便轰动了九城,全知道今天晚上,执法处要枪毙宗社党联星。内中有一个最关心的得着这个消息,便如中了疯狂一般,你道此人是谁便是联星的乃弟联桂。他在禁卫军中,当着炮兵连长,倒是规规矩矩的,服从长官,不问外事。他在当日,面子上虽然不敢反对哥哥,心里却很不以联星为然。他以为我们虽系满人,却不曾受过清室什么恩惠,小小一个武职末弁,偏要下死命报一家一姓的私恩,简直是其愚不可及了。况且五族平等,我们满人正好乘此机会解脱皇室的束缚,谋一个长久自立之道,难道还希望恢复了他,我们好做千秋万代的奴才吗他因为抱着这种思想,所以对于他哥哥的事,避之唯恐不及。因此与联星同谋的一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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