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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植提携。饮水思源,对于他老人家,当然还得服从到底。至于我们那社会团,也是由平民党分支出来的,怎能有了社会团,就把平民党丢弃了呢”见龙这样一说,荷楼真是从心眼里痛快,挑着大拇指啧啧地赞道:“如今世界上,照老弟这样不忘本的,真是不可多得。将来平民党如有达到目的一天,老弟是凌烟阁上第一人呢。”见龙道:“小弟不过是行心之所安。至于擎功受赏,我的心意,倒还不在此呢。”荷楼道:“你这次到京津去,要寻一位最得力的同志,这是很要紧的。人不在多,如果能有一位,将来发起大事,便可以得到他很大的助力。这个人的资格,我向老弟说一说,头一样要北京老土著,于北京的人情地理全都熟悉;第二样要有肝胆义气,不受势胁,不为利诱,能够坚持到底,始终不变节的;第三此人还得精明强干,伶牙俐齿,有临时应变之才的。这三样能够完备,便是我们一只大膀臂。将来伟大事业,说不定即由此人身上成功。不过能够这样完备的人才,实在不可多得,也就看我们的时运如何,能成功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见龙点头称是。两个人住在一间屋里,倒是丝毫不觉寂寞。一路上说说谈谈,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天津。

新铭轮船是直开到海关码头的,虽然在法租界中,仍然是军警森列,侦探密布。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彼时项子城当权,他同各国公使,都有相当的交谊。凡无关大体的事,他只要提出要求,各公使无不慨然应允,这也是外交上一种手段,所谓以小换大,结果还是他们得便宜。此次项子城做了临时总统,他最怕的就是平民党一班革命健将。不但明目张胆地反对他,有时候还在暗中策动,用种种手段,为不利他的行为。因此他就不能不思患预防,对于民党人的行踪动作,时时刻刻地提防着。第一步是多多豢养鹰犬,做他的爪牙。这些鹰犬,分门别类,什么样的人全有。一言以蔽之,不过是些无业流氓而已。因为人数很多,分散在各地,凡各省城商埠一律全有。唯独北京天津,格外加多。但是有一样美中不足,北京有江米巷使馆领域,天津有英法日德奥意俄比八国租界按:彼时欧战将开,租界尚未收回,这全是中国政权法律不及之地。党人有时藏匿在这种地方,做种种反动的预备,中国官吏,便束手无策。项子城做过北洋大臣,深知道内幕情形。他当选临时总统之后,便对左右宣布,满清之时,党人可以在租界自由活动,如今是我的天下了,他们休想再做当日的好梦,所有各国公使,我对他们说一句,他们总不好意思驳我的面子。果然当宴会之时,项子城对各公使要求,说我们中国初改国体,时局尚未大定,所有宵小匪人以及宗社党等,多半以各国租界为护符,时常策划不利于现政府之事。贵公使领事等,耳目难周,哪能顾得过来莫若由我国警察密探,帮助办理,随时可到各租界,会同工部局严查匪党,务断根株。不仅是敝国之幸,即贵国租界中,亦可减少许多是非。各公使一致赞成,立时通知各地领事,以后中国官警,如入界捕拿匪党,务必协力相助,不得拦阻。并准中国密探随时到租界采访匪踪。这一纸通知下去,果然发生了很大效力。从此中国警探到租界办案如入无人之境。并且在外国码头上,也可以自由搜查。凡看见有一点形迹可疑的,恨不得把你的行李箱笼,随身衣服,全都翻转过来,一宗一件地向日光照过了,才觉放心。他们的目的,本就想着遇事生风,寻得一些把柄,好作为邀功之具。所以曾荷楼、田见龙这一干人,偏偏就遇上了。在法租界河沿码头上下船之时,被一班官衣便衣警探团团地包围住,七嘴八舌,问是从哪里来的。听说是从上海才到,仿佛防敌人入境似的七手八脚,便严密地搜查了一番,结果并没搜出一样有嫌疑的书信器物来。又再三追问见龙做什么事业,此番到天津来有什么目的。见龙也答得好,我们是南洋的糖商,特来天津调查糖业情形,好在这里开设糖栈。众警探听说他是商界中人,这才把满腹的疑团消释了一半,一个一个地漫退了。荷楼一个人去住他的六国饭店,见龙带着三个同伴,住在日租界德义旅馆。为什么要住日租界呢见龙在东洋多年,日文日语非常熟悉。住在日租界中,就是为防备倘或发生一点意外,他同日本人,可以对面谈话,临时能有许多的便利,这也是见龙心思周密的地方。

他四人到了旅馆之后,可称举目无亲,想寻一个帮忙的朋友全都很难很难。见龙在船上时,自听了荷楼那一篇议论,他心中很以为然。第一步是得要访友,如真能得着两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不仅社会团分部问题,不难提前解决,便是荷楼所说的事,也有很大助力。不过这种人是很难寻访的。在通都大埠之间,中外杂居,人类繁伙,我们既不能挨着个儿同他们去交接,怎能一望而知某人是一个有肝胆义气的男儿这简直成了大海捞针,却向哪里去捞呢看起来,这个问题,似易而实难。我必须破除几天工夫,到各人烟稠密地方,查访一番,或者也许有什么意外的遭遇。最好是各娱乐场中,无论哪一界的人全有,而且是一种是非坑儿,最容易表现好坏人的个性。我既然闲着没有事做,何必在旅馆里空坐着,消磨这有用的光阴呢听说天津市上,唯中日交界的南市地方,最为热闹,俗名叫什么三不管。我何不前往游赏一番,或者于无意中,也许遇着义侠之人,可与共图大事的。他想到这里,便叫茶房雇了一部人力车,拉往三不管游览。

拉车的如飞一般,转眼拉到南市牌楼底下,说左右一带全是三不管,您是自己游玩,还是坐车子看一遍呢见龙给了他两角钱,说我很乐意走着看看。便顺着丹桂茶园,一直向西。见来来往往,游人很多。他是穿了这条街,又进那条街,出了这个胡同,又进那个胡同,所有大街上的买卖,多半以饭馆、戏园、澡堂、娼寮占多数。见龙走到一家戏园门口,见门外的报单上,列着一尺大小的金字,有什么金月梅、张凤仙、小达子、何翠宝等。他不觉心里一动,想在上海时候,虽听过几回戏,总不曾见过什么甚好的角色,如今适逢其会,来到这个戏园子门前,久已闻名金月梅,是坤伶花旦中一个最老的角色,小达子、何翠宝、张凤仙,听说也都唱得很好。我何妨进去看一看,一者消遣,二者也许因此得遇意中的同志。他一壁想,一壁走进园门,买了一张池座的散票,来至里面。见池子里前五六排,早已就卖满了,只剩后排还有座位。他也不愿向前挤,只在池后紧挨着正面楼下,寻了一副座头。看座的照例沏茶摆瓜子。见龙向对面看,虽然离台远点,却看得清清楚楚,并且后面人不甚多,也不显得拥挤。在他凳子旁边坐的,一边是一位老先生,看年纪足有六七十岁了,须发皆白,但是精神倒还强健。再看那一边坐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看身上穿的衣服,同脸上的神气,像是一个无赖子弟。因为他坐在凳上并不看戏,两只眼睛东张西望,不是向两面包箱内打转,便是向身后楼下女座内出神。偏偏楼下女座中,同他距离很近的是两个青年妇女。看神气像是姑嫂,一个有二十出头,一个就在十五六岁,油头粉面,修饰得很漂亮,不愧是一对小家碧玉。那个青年男子,因为相离甚近,几乎粉香油味,全都闻了一个毕清。他把脖子扭过去,两眼直勾勾的大有涎垂三尺之势。那两个妇女,看神气是很讨厌他,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把四只眼睛,全送到戏台上。对于眼前这个人,只装作没看见。急得他抓耳挠腮,左咳嗽两声,右吐一口痰,恨不得把两个女人叫应,告诉人家,说我在这里害单思病呢,你们真真就不可怜可怜,同我过一句话吗

见龙目视这种情形,从肺腑里流出一种不平,恨不立刻过去抽他两个嘴巴,才解心头之恨。再看旁坐的老人,也是拧眉叹气,对那个青年表示一种鄙夷不屑之意。正在这时候,台上扮演雁门关南北合,正唱到八郎探母一幕。小达子去八郎,金月梅去八夫人,两人见面时,按秦腔的口白,八郎有一句“我的妻呀”,小达子本来嗓音洪亮,这一句白口灌满了全台,池子中有许多人喊好。不料正当这个时候,可就出了是非。原来是那个恶少,听见小达子喊了一句“我的妻”,他更乘势立起身来,本来紧靠着楼下女座,也真是色胆包身,向前一探身,便伸手去牵那妇人衣袖,嘴里也学小达子的腔调,叫了一声“我的妻呀”。这一句可把妇人招翻了,破口大骂,说:“你是什么东西,众目之下就敢调戏人,找便宜。你家里有的是姑姑姨姨,姐姐妹妹,你不会回家去,朝着她们道白吗什么野小子混账东西。你家大人也不教训教训你,就放你出来现眼。”妇人戟手痛骂,当时招了不少的人全围着看。那恶少自觉脸上难看,他便反打一耙,大声说道:“你要不招蜂引蝶,朝着我飞眼风,我凭什么调戏你呢”他这一反打瓦,可把旁坐的老人气坏了,大声喝道:“你满嘴放屁,人家姑嫂两个是良家妇女。自从坐在那里听戏,你就用两只狗眼,死盯人家。人家不理你,也就罢了,你反倒满口喷粪。这样东西,就应当送警察厅,罚你三个月苦力。”老先生这一发作,大家全听着痛快。哪知那恶少仍然不服,反倒骂起老人来,说:“你这老不死的东西,也敢开口教训人。你打听打听,谁敢教训少爷我。”这一句尚未说完,就听有人应道:“我来教训少爷你。”紧跟着很清脆的两个嘴巴打到脸上。见龙此时,注目那打人的人,只见年纪也就在三十上下,细高的身材,赤红脸膛,两道重长的眉毛,斜插入鬓,一对光芒眸子,奕奕射人,看神气就知道不是一位寻常人物。他打了恶少两个嘴巴,却是嘻嘻地笑,脸上并不带一点生气的神气。见龙心里思索,这位先生一定是行侠仗义久经大敌之人,所以才这样沉得住气。要不然,焉能打了人不动声色呢正在想着,又听“扑通”一声,摔倒了一个。原来是那恶少挨打之后,大肆咆哮,要与对面人拼命交手。对面那一位,仿佛行所无事的,向后退了一步。恶少以为是躲他呢,便又向前赶进一步,举手想打,哪知脚还不曾站稳,被对方用腿腕轻轻一扫,便摔了个仰面朝天。看热闹的,不知不觉齐声喊了一个好。恶少爬起来,也不言语,扭头便往外跑。大家一齐说道:“糟了糟了,他到外边约人去了,回头一定要打群架,你这位先生快走吧,不要在这里等打了。他看不见你,这事当然也就完了。要不然,这一场饥荒可着实不小,大家连戏都不要听了。”那一位抱不平打恶少的人,听众人这样说,只微微一笑,说:“多谢众位乡亲关照。他无论带多少人来,自有我去抵挡,决然连累不了众位乡亲。倒是看戏的二位女士,同那一位上年纪的老先生,不妨先走一步,省得临时受了惊吓。”那姑嫂两人倒也听说,果然立起身来从旁门走了。老先生却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只笑着说:“没要紧,请你这位壮士放心。他如果再肆行无礼,我自有法子对付他。”

这句话尚未说完,忽听外面一阵喧哗之声:“众人闪开,我们找打人的说话。”紧跟着蹿进六七个青年来,全是小打扮,青洋绉小手巾包头,一直跑到池子后边,拧眉瞪眼的,要寻方才那个打人的答话。后面跟着的便是方才那个挨打的恶少。众人全站起来,向旁边一闪。有那胆小的,便钻入人群中,往旁门溜了。胆大的站在一边,专等看这一幕打人的活剧。方才抱不平的那位先生,丁字步站在当中,并无丝毫惧怯之意。恶少指着他说,方才打人的就是他。人家也不含糊,用自己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认清了,方才打抱不平、教训那个衣冠禽兽的,就是在下我。你们有什么意思,只管朝着我来。单打独斗也可以,恃众凶殴也可以,但是有一样,可不准连累了好人。”话未说完,这一群凶恶青年一拥而上。看神气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来到面前,便能把人家按倒地上,先暴打一顿,好出一出胸中的怨气。哪知才一向前,还不曾近身,便跌倒了三四个。下剩的两三个,也不知因为什么,被人家用手一领,眼光就错乱了,立刻自己打起自己来。那个一拳把对方的鼻子打破,这个却又被自己人用腿一扫,来了一个仰面朝天。恶少约来的几个人,一转眼全倒了。皆因他在后边,所以尚未波及。哪知抱不平的那一位,单单的就是不肯容他。看他的神气,是想要逃跑,遂向前一进步,劈胸将他抓住,仿佛鹰抓燕雀似的,高高举起来,口中说道:“像你这样东西本当立刻摔死,为民除害。我是看在戏园子面上,不愿意给人家惹事。到底也不能这样轻轻地放了你,我姑且小小地同你开一个玩笑,叫你知道一点痛楚,以后自然不再调戏妇女了。”他说到这里,一只手提着他,那一只手却只用一根手指,向他大腿肉厚的地方,用手指轻轻一戳,就听那恶少好像杀猪一般地喊起来:“疼死我了,你怎么用铁针穿我的肉啊。”一连戳了他三四下,他早已疼得力竭声嘶,哀告起来:“祖宗,爷爷,叔叔,伯伯。”满嘴里乱叫起来。直到这时候,看园子的巡警,方才走过来,大声吆喝着:“不要打死人,快快把他放下。”人家倒是尊重警律,见巡警过来,忙把那恶少放在地上。哪知这一放下,又出了是非了。恶少同那几个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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