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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段,把我拉到迷魂阵里去了。请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吧。”中书道:“此女姓周名文锦,世代书香,系前清进士公之女,现充总统府西席,教着总统的三位公子、四位千金。论学问博古通今。论人品守身如玉。相貌端严厚重,确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年龄才逾三十,与大哥所说的适相符合。她家中只有一母一弟。她是立志想做北宫婴儿,终身不嫁,奉养老母,所以小弟说没有十分把握。不过天下事全在人为。大哥如认为满意,我们尽有法子可想。这能说不是一位贤内助吗”中书的话尚未说完,国华欢喜得已经离了座位,拍着手儿笑道:“罪过罪过原来是周女士。愚兄何德何能,能担得起这位女博士下嫁于我想当年在北洋时候,我给总统拜寿去,曾经总统给介绍过一次。我因为她是府中教读的西席,一口一个老夫子,也不知叫了多少声。承她不弃,不以武人待我,谈了有一刻钟的话。确是腹笥便便,吐属风雅,诚然不愧是一位才女。愚兄如得此女为继室,将来闻鸡戒旦,步月吟诗,也不枉这半生戎马劳苦。至于料理家政,尤其末焉者也。”中书见他这样高兴,知道是勾动了他那酸字行的魔症。便索性又进一步说道:“大哥提防着吧。只怕将来苏小妹三难新郎,要把窗前明月推出大门之外呢”这一说更把国华说得仿佛女试官就在眼前,笑着说道:“愚兄虽不才,尚非胸无点墨者比。将来总不致使谢道韬绛帐解围,这个请老弟自管放心。”中书道:“笑话是笑话,大哥先不必虑及这一层。我们倒是商量这门亲,得从何方人手,谁能向她说这些话,必须先虑好了,然后再办。倘然所托非人,冒昧唐突,开罪了她,再想挽回,可就不容易了。”国华点头称是。两人吃过饭,便在这屋里开灯过瘾。中书替他策划,说:“这件事必须双方进行。一面寻出一位女说客来,向她本人疏通。一面再请出一位大帽子来,直接见她的太夫人,正式执柯作伐。老太太既应允了,她纵然不乐意,也不敢显违母命。我想以大哥的人品学问,名望地位,再有人在旁边加以鼓吹,她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了。”国华两口鸦片吸过,精神发越,便想到项子城身上。说:“此事据我想,除非是大总统肯担任月老一席,自然水到渠成,再也没有不妥的了。”中书鼓掌道:“到底是大哥心思灵敏,一语破的。果然非他老人家不克当此重任。”国华道:“话虽这样说,但是凭总统的身份,我们怎敢以这种婚姻琐事去麻烦他呢”中书道:“没要紧,总统专好成人之美。并且对于大哥的近况非常关切。你如果不好意思自说,小弟可以替你申叙苦衷,求他为力。只要他肯帮忙,也用不着自己出头。周女士那一面,请大姨太太做说客。老夫人那一面,请总统的正太太当大宾。双方并进,还有不成功的道理吗大哥就不用管了,一切全委托小弟好啦。”说罢便立起身来,走到写字台旁,有现成的文房四宝,不到十分钟工夫,便拟成一纸电报,交与国华观看。国华再三称谢,说:“这样立言,真是委婉得体。不过又劳老弟在此多候几日,着实令人不安。”中书道:“这有什么,多休息几日不好吗”国华命人将电报发了。又过了两天,便到他夫人举殡之期,暂时停放在报恩寺中。中书当然执绋送殡。

又过了两天,总统府的复电已到。大意说总统接电后,极端赞成。特派大姨太太同周女士接洽,结果圆满,惟太夫人之命是听。又由总统正太太面见太夫人,得其允许。冯家一面,由总统执柯。周家一头,由总统太太作伐。并委阮中书及江苏巡按使陈德全为礼聘代表,全权办理一切。这个复电回来,阮中书高声喊叫:“大喜大喜”合署的官亲幕僚,以至男女仆役,听见这个消息,也都跑上来给都督道喜。巡按使陈德全,也接着公府的电报,立刻到督署来,一者是贺喜,二者是寻阮中书,商量纳聘的礼节手续。中书对国华说:“这样大典,总须极力地铺张一下才好。”此时国华心里,当然是非常高兴,没想到年逾知命,又娶得一位女博士。而且是总统同他太太,一齐出来作伐。这同皇帝赐婚,娘娘遣嫁,大体也没有什么分别,当然竭尽全力铺张扬厉,庶不辜负这千载难遇的良缘。好在他有的是钱,特在湘绣庄上,选了两套平金大红缎子的蟒袍,两套彩绣牡丹富贵的礼服。其余长短的衣服裙子,一共是二十四套。镶珠点翠的凤冠两顶。羊脂玉带两条。翡翠碧玺白玉赤金的如意,一共四对。珠花首饰之类,一共二百余件。共装四个大玻璃盒。特派了两名简任职官,作为礼聘委员。四个副官,随带二十名军役,押解礼品。又特特开了一次专车,车上扎着红绿彩绸,安上五色电灯。阮中书同一班职员,全都插花戴红,有坐汽车的,有乘马的。先在金陵全城中,绕了一个周遭。合城的商民也都悬灯结彩,表示庆贺之意。巡按使陈德全,特派他的侄儿陈麟,随阮中书北上,代表自己办理一切礼聘事宜。事前将一切情形及礼单,早用快电通知了公府庶务处。处长季云程面禀总统,请示一切办法。总统想了想,说:“周家只住着一所房子,如何能容得开这许多人况且她家中只有一位老太太,一位青年学生,也决然不明白招待的礼节,只好由公府代办一切,将周老太太接至府中,做一位现成的主人吧。所有一切聘礼,也都陈列在府中周师爷书房的外室。专车到时,特派侍从武官长,带领侍从武官十名,公府卫队一连,全副仪仗军乐,到车站迎接。”总统一声令下,合府之人,谁不争先巴结。大姨太太特派三姨太太先至周家报告,向老夫人详述冯家纳聘的情形,并接老夫人到府中,主持一切。这位老太婆,恋土难移,还舍不得她那破家值万贯,说:“求三姨太太替我代表,我就不必去了。”三姨太太哈哈大笑,说:“我的老夫人,老太太,您怎么把这种差使派到我的头上,我哪里当得起啊不要说是我,便是我们大太太,也不敢给老师的娘做代表啊您要不去,人家冯府派来的差官人役,可向谁叩喜啊难道未出阁的周师爷,就叫她抛头露面,接见婆婆家的人吗我劝您还是自己走一趟吧。”老夫人拗不过,只得答应了。把家交给乳娘看守,自己随着三姨太太来至公府,住在女儿的书房中。三姨太太特特也搬到这里,帮着她母女料理一切。为何三姨太太这样出力效劳因为她同周文锦特别要好。一者因为她的女儿,从文锦读书;二者这位姨太太是高丽国的人,学问非常好,且好吟诗作赋,同周女士也算声应气求。因此对于文锦的婚事,她样样全都跑在头里,替她主持办理。周女士对她也引为同调,无论什么事全同她商量。

转眼又过了两天。江南的礼聘专车已经到了。在公府方面,自然是派了许多人去接。其余私人方面,国华的旧部及一班同寅,也都亲至车站迎迓。阮中书同陈麟下了车,先同欢迎的周旋一回,然后分乘汽车马车,押着聘礼,先至公府报到。总统即刻传见,对陈麟说:“这门亲事,经过许多周折,下了无数说辞,方才做到。”无非是表示自己替国华如何为力。陈麟、阮中书也代表国华向总统再三致谢。然后带着纳聘的差官,将聘礼抬在书房中,向周老夫人叩喜。老夫人见了这许多衣服首饰,全是崭新的,绕眼争光,不觉心花开放。三姨太太在旁边,生怕她说出失了身份的话来,只同阮、陈两人见了面,略一周旋,便将她扶到内室去了。押礼的差官军役,向太夫人讨赏,三姨太太代为发放。差官每人赤金二两的链子一枚,新铸银币百元;军役每人二十元。大家谢过赏,把金银放在礼盒中,抬着出来。阮、陈两位礼聘代表,也各有酬赠,每人是上好杭缎两匹,五两赤金链子一对。两人也再三谢了,方才告别出府。三姨太太见大家全走净了,然后知会大太太、大姨太太同各房姨太太,同来观看聘礼。这一座书房中,乌压压的,人全站满了。唯独周女士却躲到紧后边的密室中,不肯出来。大姨太太亲自将她拉出来,说:“你为何又害起羞来了快到外边看一看。我们替你装扮起来,先试一试新。”两人出来不大工夫,忽见紫艳慌张跑出,说道:“不好了”要知所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帅夫人帷幄献奇谋大总理锦囊施妙计

紫艳惊慌失色地跑进来,说一声不好,大家全不明白是为什么事情,周女士首先问道:“怎么不好值得你这样惊慌。”紫艳道:“太夫人欢喜极了,忽然喘不上气来,仿佛有一口痰堵在嗓子当中,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素娟替给捶背,叫我赶紧送一个信来,我生怕老太太有一个好歹,所以急不择言,请师爷同姨太太们快去看看吧”大家一听,也顾不得再看聘礼了,忙忙跑回里间,见老夫人坐在床沿上,向地下吐痰。地下铺的俄国绒毯,已经沾了好几口痰。周女士埋怨紫艳道:“你为何不把痰盂端过来,脏了这好的毯子,叫我怎么对得起东家”大姨太太忙说:“不要紧,脏了再换一块。老太太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快传西医来给诊一诊脉吧”周女士过去看一看,又低声问了两句,笑道:“紫艳这孩子,真真岂有此理老太太因为一时欢喜,常言喜则气降,所以喘不过气来,又恰赶上要吐痰吐不出,便显着上气不接下气了。现在痰已吐出,恢复原状,空叫东家太太担了一惊,实在对不住。”紫艳此时已将地上的痰拭净,然后张罗大家喝茶。大姨太太首先宣布,所有陪嫁妆奁,一律由府中预备,请老太太不必另外办理。周女士忙拦道:“这可使不得,自从东家太太提议此事,直到而今,你给垫的钱已经不在少处了。再说我此次嫁过去,不过就是有人而已,在他家也用不着我的嫁妆,在我家也就用不着再陪送嫁妆了。”老太太也极力拦阻,说:“我们母女受东家的庇荫,得以仰匹高门,已经感激不尽了,怎好再耗费东家的钱,替我们备嫁妆呢这个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大姨太太笑道:“你们娘儿两位不必管了,临时我自有办法。”

果然又过了两天,南京拍来电报,说是定于下月某日就要迎娶,特派专员到北京来,迎接周府一家人,事前到南京就亲。公府回电说不必派人来接,临时由府中派人护送,所有一切妆奁,也由府中派专车运去。将来车到人到,须在下关有一种盛大的欢迎仪式,以表示郑重之意。国华接着回电,便即刻组织了一个婚礼筹备处,特派师长李粹、参谋长熊尔奇为正副处长,又分科分股派定人员,专筹备婚礼仪注及采买物品、支应开销,种种铺张粉饰,真是巨细不遗。依着国华的意思,所有一切用款全由巡按使署转令财政厅作正开销,偏偏这位巡按使陈德全却表示不能从命,他说:“婚丧嫁娶乃是个人的事,不能动用公款,况且这样的铺张消耗,省库也实在供给不起。当年我在东三省做道台时也娶过亲,通通只用了二百两银子,我还觉着很耗费。照目前这种举动,只怕两万两也不够用的,江苏省库支出,如何能担负得起呢”陈德全发了这一大套议论,内幕中含着他个人一段历史的牢骚。

原来德全并不是东三省人,他乃是江南的一个秀才,因为屡次乡试不中,赌气到京,寻了一座小小馆地,打算再下北关。东拼西凑捐了一个监生,勉强入场,仍然被摈于孙山之外,这一落第,东家也不用他教书了。当净卖光,连随身几本破书,也换了几百十钱,买杂和面窝头吃了,眼看着就要沦为乞丐。德全万分无奈,跑到江苏会馆告帮,大家给他凑了二两银子。他拿着这二两银子,自己想,实在无面目回家去见江东父老,便随着拉骆驼的,一直出口到东三省去了。始而在奉天,总寻不到一个吃饭的地方,便又向北跑到吉林。在吉林依然寻不着吃饭的地方,又向北跑到黑龙江。这一到黑龙江,更受上罪了,因为奉吉两省,尚有江苏会馆,可以去打秋风。黑龙江却没有这种机关,举目无亲,除去沿门乞讨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呢他在黑龙江省城,白天讨饭,晚夜便睡在铺户的雨台底下,在秋天尚可勉强支持,一入冬季,边地苦寒,风雪交下,如何还能支持得住这一天夜里又赶上大雪,他便冻死在雨台底下。

这一家铺子乃是山西票号,所有本省现任候补的官儿,多半同他交买卖。也是陈德全命不该绝,有一个现任知县名叫奎祥的,乃是满洲旗人,在黑龙江候补多年,好容易补了呼兰县知县,正预备同票号通融几个钱,好走马上任。天才亮,他就跑去了,人家还没下门呢,却见门前雨台下躺着一个死人。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吩咐手下从人过去摸摸他,是否尚有气息。从人回说心口尚温,微有呼吸。奎祥砸开票号的门,叫铺中伙计帮着从人将德全抬至温室之中,灌下一点热姜汤去。半晌工夫,果然苏醒过来,奎祥又从铺中,给他寻了两件棉衣叫他换上,又回暖了一刻,慢慢地恢复原状。他一看这情景,心里明白,忙趴在地上给奎祥叩头致谢。奎祥倒是一点官气没有,很和平地问他是哪里人,为什么流落在这里德全便将数年经过都对他说了。奎祥道:“失敬失敬原来是一位黉门秀才,但不知你学问如何,我不揣冒昧,先考考你吧。”说罢提起笔来,写了一句七言对,是“且喜泥涂逢秀士”。德全不假思索,便填了一句下联,是“终为霖雨润苍生”。奎祥见了,不觉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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