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冷血之人,他也恨不得只身杀入十几里外的地狱之城,但有一个东西一直挂在他心中,那就是卢象升的命令,卢公在他心中胜过一切。
翟哲咬牙,他在塞外六年磨砺,他已不是当初一腔热血的年纪,但他的血终究还是热的。
铁蹄加速,四千骑兵像炙热的铁流奔腾而入北城汉营的驻地。
“杀”翟哲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浸淫数十年的刀术,戚刀直上直下,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战斗。他分不清那些是汉人还是女真人,都是留着鼠尾辫的都是异族,或许只是他故意选择性无法分辨。若对面真的是女真人岂不是痛快万分
亲兵卫的两大统领季弘和鲍广都在大同城养伤,杨陆凯一直伴随在翟哲左右,手中长刀挥动如最动人的节拍。长刀看似极为缓慢,但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长一分则费力,短一分则无法御敌,这不是适合战场的武技,杨陆凯的目的只是为了护住翟哲。
萧之言本来担心翟哲的情绪有些失控,率轻骑在外掠战,目光却从未离开过中军大旗。见到杨陆凯的武技,他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好刀法”随即放心率部外穿插包围。那个人的刀法堪比他的箭术。
翟哲部骑兵以左若和孟康在左右两翼,中军以雷岩谦重骑为突破口,一开始便使出了全力。
铁蹄冲翻沿途所有的帐篷,汉营士卒仓皇逃窜。
汉营本归耿仲明统领,但他在攻占得胜堡的战斗中脚背被三眼铳击中,无法再随军作战,只有副将统帅。多尔衮对汉营并不信任,这次他入塞没有掳掠到足够的民夫,带着这些人一路当辎重营使唤。
这次大军征明,皇太极命汉营随行起的正是试探的念头。女真人虽然善战,但成丁稀少,死一个少一个,若想完成他的宏图霸业必须要借助汉人和蒙古人的力量。但汉人在大清身份低微,首先自觉低人一等,汉营无论与女真人相处还是两军对阵时,都逃不掉自贱的念头。骤然被突袭下,竟然没几个人回首御敌,一下炸了营,个个争相逃避。
“斩首斩首”杨陆凯大声吆喝,提醒诸将不要忘记了战前的约定。
厮杀声传到十几里外,多尔衮冲出大帐,脸色铁青看着北城方向招摆的“翟”字旗帜,那正是他千辛万苦等候的对手。但来的太不是时候,好似给他的盛宴上泼了一盆粪便。
女真人反应极快。
集合的牛角号响起,城外的士卒人集中向多尔衮的中军大营,完全不顾及被四处追杀的汉营士卒。
朔州城头,阿巴泰好不容易揪来几个亲兵,就在城头吹响集合士卒的号角。正在狂欢中的女真人嘴中骂骂咧咧,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城,腰囊中塞满了抢掠的财富。
“包围他们那是杀死岳托贝勒的凶手”镶黄旗的士卒首先反应过来。
朔州北城外正在经历一场屠杀。
多尔衮曾在塞外和汉部骑兵交过手,不敢轻视翟哲,连连调兵遣将,但鉴于营中混乱,没有轻易出击。
几万女真人的环伺下,翟哲部骑兵在尽情追杀汉营。“斩首斩首”孟康呼喊下令,斩下汉营士卒的首级挂在马后早准备好的布囊中。
仅仅一个冲锋,汉营的营帐早已不复存在,士卒有些逃入山林,有些逃向东城多尔衮的营地。多尔衮大营中冲出几十个骑兵,挥舞手中旗帜用女真话呼喊:“退避两侧,不得入营”
慌乱中的汉卒有半数人听懂了命令,逃向营地两侧,还有一半人恐惧之中脑子完全不做主,只想找个最有力的依靠。等冲到中军营地三四百步外时,从中冲出一列三四百骑兵,挥动鞭子劈头盖脸打过去,骂道:“听不见吗,退向两侧”
多尔衮目光如炬,看远处朔州城下阿巴泰的人马旗帜已经立了起来,终于下令:“出击”两只骑兵冲出大营杀向北城。
一直在外围监视的萧之言看见东、南两个方向都有大批女真人杀过来,忙吹响警告的号角。
“该撤了”杨陆凯收刀。
翟哲力竭,早已冷静下来,他没取一颗首级。
“该收兵了”杨陆凯声调高扬,语气急促,视线中女真骑兵来的很快。
“撤”翟哲颓然长叹一口气,右手轻轻抚摸动大黑马的鬃毛。
大黑马和他相处多年,早已心意相通,当即调头,大军退向偏关方向。
两支骑兵在山道中首尾相衔,相聚不到十里,奔跑的战马发出粗重的喘息。
朔州往偏关,越往西道路越好走,但沿途也更荒凉。偏关不像朔州周边有这么多的山,但也没有盈绿的山林,翟哲命将士丢下辎重,连重骑盔甲也丢入山沟中,全力逃跑。
“既然现身了,就不要逃”多尔衮聚集被杀散的汉营,仅剩下一半人,怒火中烧。阿巴泰率一万骑兵死死咬住翟哲,进入偏关地界后,他们不熟悉地形,将前面的兵马越追越远。
朔州城内街道上的血迹干涸,多尔衮走在城门口,最终没有走进去。攻下此城,他获取了足够的补给,足以支撑他在山西再掀一番风浪。但如果阿巴泰能追击翟哲成功,取下那人的首级,他也动了撤兵的念头。
“可能吗”多尔衮摇头,阿巴泰虽然善战,但那个汉人比深山中最凶残的狼还要狡猾。
正当他在城门口徘徊之时,北方大道飞驰来四个骑兵。等到朔州城近处,见大营内一片狼藉景象,四人神情惊诧,大营内亲兵将几人带到多尔衮面前。
来人跪地递上一份文书:“禀告王爷,三日前蒙古察哈尔部突袭我运粮队,抢走所有粮食,并射杀我三百多兵士。从得胜堡往朵颜的道路被封锁了。”
多尔衮的身躯晃了晃,眼神如毒箭投向北方。
第267章退兵
退兵,还是继续
多尔衮陷入两难境地。迄今为止,大清兵马进犯明境腹地已有四次,每次走京畿线路入关都能收获颇丰,走大同入境皆是苦战,巧合的是两次入侵大同,统帅都是多尔衮。
四周士卒不知道塞外局势变化,还有些人没从屠城的欢乐中走出来。多尔衮伸手扶住城门边血迹斑斑的石壁,城内飘出浓重的血腥味,让他胃中有些不舒服。他背手独自一人向东城方向行走,将亲兵部众都丢在后面,思考将要面对的局势。
前期在得胜堡的储存的粮食加上这次在朔州的抢掠,维持大军二十日生计不成问题,但从大同退往朵颜草原的据点需要走七八日,前提是沿途不被阻击。“阻击粮道”这两个词在多尔衮脑子中是个蹦蹦跳跳,让他想起功败垂成的西征之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如果七八日内大军能攻下宁武关,深入山西抢掠到足够的粮食,他什么也不用担心。但如果他最终没有攻下宁武关,这支大军将要面临何等境况他很清楚。越往山西境内,大军的战线会被拉的更长,额哲既然已经动手了,会不会攻下得胜堡卢象升会不会从背后来突袭还有狡猾坚忍翟哲会容许他无顾忌的攻关吗这一个个疑问在多尔衮脑子中缠成一团麻。
他一人在前行走,亲兵落在三百步外尾随。
沉思约小半个时辰,多尔衮扭头招呼亲兵过来,下了第一道命令:“命阿巴泰率部退回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