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桥下。
桥身投下阴影,在冰面上拖出长长的一条,男人从货郎担里取出一面镜子,递给贺兰浑:“这镜子,给皇后。”
贺兰浑看着他眼中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如醉如痴。
第26章
盘龙对凤纹的江心镜,每年五月五日,一年中阳气盛极将衰,阴气初初上升的日子,于扬子江心一条孤舟上铸造,百炼始成,时常夜半呜鸣,据说可通阴阳。
贺兰浑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摩挲着镜背上的盘龙对风,目光迷离:“这镜子,给皇后?”
“这镜子,”男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黑色火焰跳跃涌动,似要吸走他所有神智,“给皇后。”
“这镜子,为什么要给皇后?”贺兰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呆滞。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消记住一点,”男人声音阴冷,像阴沟里漏出来的风,“这镜子,给皇后。”
“这镜子,给皇后。这镜子,给皇后。”贺兰浑一遍又一遍念着,像在念诵某种神秘的咒语,随着念诵次数的增加,他的神色越来越呆滞,眼皮越垂越低,似乎下一息就要昏昏睡去。
男人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对,这镜子,给皇后。”
将镜子在往他手里塞了塞:“小心些,别让那个女道士发现。”
“别让那个女道士发现,”贺兰浑紧紧握着镜子,“为什么,你怕她?”
男人生出一丝警惕,被他迷惑到这种地步的人通常只会听从他安排的一切,不会发出疑问,他为什么能够发问?细细打量他一番,他却只是握着镜子浑浑噩噩,似乎刚才的发问只是凑巧。
男人慢慢放下戒心:“你不用管,交给皇后就行。”
见他将镜子塞进袖中,声音低沉:“皇后拿到镜子,会死吗?”
男人刀刻般僵硬的双目猛地睁大,黑色火焰迅速暴涨:“休要多问!只消记住,这镜子,给皇后!”
手腕上突然一紧,贺兰浑攥住了他:“死去那些女人的镜子,都是你给的?”
他竟根本不曾被迷惑!男人用力挣脱,双目中黑色火焰急剧暴涨,呼!化成两簇火焰夺眶而出,扑向贺兰浑!
电光石火之间,贺兰浑急急后仰,身体向后弯折到极限,火烧似的灼热中一股浓郁的焦糊气味从面门上扑过,却在这时,隐隐嗅到了牡丹的冷香。
纪长清来了。
精神为之一振,铮!贺兰浑断然拔剑向男人眼中刺去,放声大呼:“道长!”
剑光凛冽,分毫不差刺中男人左眼,男人身形一滞,黑色火焰如同藤蔓,刹那顺着剑身攀上贺兰浑的手臂!
轰!星辰失剑长啸声中,青碧色光芒从天而降,瞬间截断黑色火焰,贺兰浑一连退出几步,挣脱开时,只觉得手臂上灼热难当,低眼一看,皮肤肌肉迅速萎缩枯焦,赫然就要化成一个火焰图案。
灰色衣角从颊边拂过,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臂:“别动。”
贺兰浑抬眼,对上纪长清眼睫低垂的凤目,她落在半空中,一手握着他,一手紧握星辰失剑,万千光芒自剑身射出,牢牢笼罩住对面的男人,与此同时,清冷精纯的灵力顺着他们交握的手,源源不断流进他身体里。
手臂上的火焰图案一点点消退,笑容从眼底浮上来,贺兰浑仰头看着她:“我就知道道长会来救我。”
凉意忽地消失,纪长清松开了手。
贺兰浑仗剑退在边上,见她纵身一跃,似一朵灰色云影高高悬在天津桥畔,死死制住脚底下挣扎嘶叫的男人。
清冷气息与灼热的焦糊味几番交手几番缠斗,下一刻,吼!男人长叫着在胸前一扯,轰!肉身如同一张皮套,轰然落地撕开两半,一团黑气从涌出,眨眼化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火焰升在空中,呼!无声的嘶叫中,黑色火焰将剑光撕开一道口子,向纪长清猛扑而去!
啪!长剑带着冷光,突然砸在他头上,火焰猛地一抖,正要回头时,啪!剑鞘跟着砸来,火焰急急回头,见贺兰浑一伸手扯下靴子,下一息,啪!带着雪泥的皮靴迎头砸来,火焰怒极,一扭身向他猛扑过去,贺兰浑连忙去脱另一只靴,却在这时,一道青光托住他往边上一扔,空中传来纪长清淡漠的声音:“别过来。”
啪!贺兰浑摔在地上,抬头一看,星辰失剑竖在胸前,纪长清手捏剑诀,清叱一声:“御天虚!”
刹那之间,天地变色,似有无形的寒冰一重重袭来,四面八方困住火焰,黑色挣扎着嘶吼着,却被星辰失越压越低,越压越小,片刻后只剩下巴掌大的一簇,纪长清按落云头,剑尖一指,牢牢钉住火焰:“在城中杀人的,就是你?”
火焰嘶叫着挣扎着,只是不回答,纪长清神色一冷。
“他想杀皇后!”贺兰浑飞跑过来,从袖中摸出江心镜,“他让我把镜子交给皇后!”
有镜子的,都死了。纪长清剑尖一伸:“这镜子,有什么秘密?”
剑气凌厉,火焰再被压下去一截,拼命撕咬扭动,贺兰浑抱着胳膊看着:“方才他一直嘀嘀咕咕跟我重复同一句话,‘这镜子,给皇后’,我猜那些曾在镜子里看到极乐世界的人都会受他蛊惑,按照他说的去做,这蠢货知道我看过镜子,所以跑来找我,却不知道长当时就帮我解了蛊。”
那日对着张惠的镜子,他不由自主被引着拽着,几乎想要沉溺其中,纪长清察觉不对,当即以灵力灌入他灵台,毁去镜子的蛊惑,但火焰似乎并不知道这点,方才在桥上向他亮出那双眼睛试图摆布他时,贺兰浑立刻就知道有问题,当时已来不及通知纪长清,干脆将计就计,拖延时间等纪长清赶来。
贺兰浑笑着:“我装成痴呆的模样拖延时间,这蠢货一直没发现,果然非人之物,脑子都不大好使。”
嘶!火焰被他激怒,吼叫着扑过来,纪长清手腕一抖,星辰失光芒暴涨,嘶!刺耳的尖叫声中,火焰急速收缩,从巴掌大变成拳头大、掌心大,眼看就要消亡殆尽,一个僵硬没有起伏的男人嘶哑着开了口:“不要杀我,我说!”
星辰失剑钉住他顶心最浓一处火:“在城中杀人的,是你?”
“不是!我只磨镜,让她们能看到铜镜里的世界。”
“看到会如何?”
“入镜之人,神魂俱失,永不轮回。”
“张惠蓬娘她们,都是因为这个死的?”
“张惠不是,我没见过她。”
“放屁!”贺兰浑打断他,“要是你没见过张惠,她佛堂里怎么会有画着火焰图案的焦木?”
纪长清眉心一动,手中星辰失剑再又送进几分:“说!”
火焰尖叫着,眨眼被剑气削成拇指大的一团:“我说,我说!我没给她磨镜子,我只给了她那片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