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1 / 2)

武三娘终于转过了脸,唇边带着一丝凄凉的笑:“我能去哪里?”

“回家。”贺兰浑道。

“家?”武三娘嘴角扯了扯,“我哪里有家?”

“娘子之前回去过,武家阿郎不放娘子进门,”阿错扑通一声跪下了,“郎君,求求你,救救娘子吧!”

“武家不让进还有我家,”贺兰浑一弯腰,连着被子将武三娘抱起,“走!”

王述之带着家仆闻讯赶来时,贺兰浑已经出了二门,王述之急急忙忙追在后面:“贺兰浑,你要干什么?”

“人我带走了,”贺兰浑骑在马背上,满不在乎,“回去跟你阿耶说一声,等着我再来提审吧!”

“把人留下!”王述之嚷道,“她是王家的媳妇,岂能让你随随便便带走?”

迎着日色,贺兰浑慢慢勾起唇角,忽地扬起手中马鞭。

啪!王述之当头挨了他一马鞭,从额头到下巴顿时肿起一大跳,哎哟一声捂起了脸,跟着眼前人影一晃,贺兰浑催着乌骓,径直向他冲来,王述之魂飞魄散,软着腿逃到边上时,啪,头上又挨了他一鞭子:“这一鞭,是为我三姐!”

王述之惨叫一声,紧跟着又挨了一鞭:“这一鞭还是!”

“大郎,”车厢里,武三娘喘息着叫他,“算了。”

啪!贺兰浑又是一鞭子抽在王述之脸上:“告诉你家老东西,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这笔账我过两天就跟他算!”

王家的仆从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七手八脚上前救起王述之,想要撕打时,青芙几个哪有一个好惹的?手指动两下就撂倒一大片,贺兰浑当先催马冲开大门,周乾赶着车拉着武三娘和阿错跟在后面,最后面是朱獠赶着那辆装满菜蔬的车,等王登得了消息刚来时,只来得及被车轮溅起的雪泥甩了一头一身。

车子走得飞快,阿错紧紧抱着武三娘,以免她受了颠簸:“娘子,这下有救了!”

有吗?武三娘微微闭着眼,一个月前的情形重又浮现在眼前,那时候她刚刚得知那件事,她想尽一切办法逃出王家向自己的亲生父母求救,可是,她的父亲却让人锁了大门不许她进来,他也不准母亲见她,只让下人隔着墙告诉她,她已是王家的媳妇,便是死,也只能死在王家。

十冬腊月的天气,下着鹅毛大雪,她跪在墙外苦苦哀求,嗓子哭哑了,身上头上结了冰,整个人冻得透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都冻透了。

在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她是没有家的,王家不是人,而娘家,在把她嫁出去的那一刻,就再不是她的家了。

“三姐,”耳边传来贺兰浑的声音,“我在亲仁坊有处宅院,各色东西都是齐全的,你先在那里住下,等案子结了时,我带你一道去洛阳。”

武三娘闭了闭眼睛,从前在家时偶尔提起两个姨母,父亲总会大发雷霆,骂她们伤风败俗,丢尽了武家的体面,可是现在她知道,武家唯一有人性的,应该就是她们了吧。

武三娘长叹一声:“你真的不用管我,我只求你救救阿错,她是被人拐卖过来的,她还记得爷娘的名字,你帮帮她,帮她找到她的家。”

车外,贺兰浑轻轻勒了下缰绳,让马匹的速度降下来:“我正有件事要问三姐,正月十九那天亥时之后,阿错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对,”车厢里立刻传出来武三娘不假思索的声音,“那天一整天阿错都跟我在一起。”

纪长清催马过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随即看见贺兰浑微微眯了下眼睛,纪长清再看他一眼,他转过脸,向着她笑了下,莫名让她觉得有点无奈:“好,我知道了。”

马车快快向亲仁坊行去,贺兰浑越走越慢,伸手挽住纪长清的缰绳:“道长慢一步走,我有话跟你说。”

纪长清便也慢下来,与他并肩走在最后,见他眉头压着,声音低着:“我审了那些下人,王亚之死的那天,应该约了人见面。”

“我怀疑是阿错,方才叫她过去审问时,她说那天一直跟三姐待在一起,没有出过房门,但是。”

他眼睛望着前面的车子没说话,纪长清便默默走着,半晌,贺兰浑笑了下:“三姐方才答得太快了,我说的是正月十九亥时,并没提是王亚之死的那天,可三姐不假思索答道,那天阿错一直跟她在一起。”

正常人回忆几天前发生的事时,总要有个回想的过程,可是武三娘却不假思索回答了,说明她很有可能早想好了要如何回答,如此,阿错的嫌疑反而更大。纪长清很快想明白了他的思路:“她很关切阿错。”

“是啊,”贺兰浑眸子沉着,“很多人都不惜为亲近之人作伪证。”

所以武三娘,也很有可能为了维护阿错,谎称王亚之死的那天阿错一直跟她在一起。纪长清道:“阿错一个凡人,做不出那样的伤口。”

“怪就怪在这里,”贺兰浑摸了摸下巴,“但若是妖异,又不至于弄出那么多血,还有伤口。”

他道:“我让王俭仔细查了王亚之的伤口,那个伤的大小形状比刀剑小得多,我想到有一种可能,剪子。”

女人用的小剪刀,刀刃锋利,尖端合拢了刺出时,刚好也是三角形状,只可惜王家那帮人把现场全毁掉了,一样有用的证物都不曾留下,他还没在王家找到符合伤口形状的剪子。

如果王亚之的死与阿错有关系,如果武三娘想要维护阿错,那么方才她一再要她别往下查就有道理了。纪长清道:“方才你三姐要我不要再查这件案子,也不要管她,带走阿错就好。”

贺兰浑眼中幽光一闪:“假如真像你我推测的那样……”

他没再往下说,纪长清便也默默走着,不多会儿忽地听见他嗤的一笑:“道长也不问问我要说什么?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纪长清看他一眼,他微微翘着嘴角,手中马鞭啪地一抖:“王亚之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死就死了吧,皇后只让咱们抓妖,人的话,也没说非让咱们抓不是?”

原来他早有对策,纪长清转过脸:“为什么怀疑阿错?”

“那天亥时,王亚之往北边溜达,两三炷香后回到卧房,算算时间,如果去的是三姐院里,正好能对得上,”贺兰浑顿了顿,“王亚之好色,而阿错,生的美貌。主家召唤,阿错不敢不去。”

眼前仿佛闪过那天的情形,喝得醉醺醺的王亚之,惊慌失措的阿错,下人们都被打发走了,没人知道房里发生了什么,也许那时候,阿错手里拿着剪刀,或是其他尖锐小巧的东西刺中王亚之,所以他大腿上能找到那个浅伤口,地上沾满了血。贺兰浑思忖着:“只是没法解释王亚之缺失的部分。”

前面的车子慢下来,周乾回头叫了声:“郎君,是这里吗?”

纪长清抬眼一看,车子停在一所大宅跟前,早有看门的仆人迎出来,欢天喜地:“郎君回来了!”

宅中涌出许多人,拉车的拉车,牵马的牵马,七手八脚把他们迎进去,贺兰浑在门前握住纪长清的手:“道长。”

纪长清抬眼,迎上他亮闪闪的桃花目:“这还是头一回,道长来我家呢。”

第40章

纪长清靠在凿着牡丹凤鸟纹的池壁上,微微合起双目。

温泉水带着淡淡的硫磺气味萦绕在鼻端,脑中有片刻放空,听不见看不见,整个人仿佛脱离了肉身的束缚,轻飘飘在虚空中,万虑皆消。

但这种状态并没有保持太久,纪长清很快听见了水流的声音,嗅到香炉中散发出冷而远的瑞脑香气,日光从合着的眼皮透进淡淡的光影,今天也是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