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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春风拂面般的亲切感觉令所有人不由自主对她生出好感,仁孝帝指指翟佑,语声温和:“太子说你道法深厚,你看一看,这个妖道的原身是什么东西?”

翟佑被星辰失剑封着灵台,此时瘫在地上,依旧在焦木之形和人形之间不停转换,成玄看他一眼:“木傀儡。”

“木傀儡?”仁孝帝与武皇后对望一眼,“什么东西?”

“以焦木雕刻成人形,灌入三魂七魄,长久炼制之后与人无异,”成玄的声调不紧不慢,“贫道听说,上个月纪观主曾在天津桥头与一个火焰妖交手,其实那妖也并不是妖,乃是火傀儡,与木傀儡同出一源。”

木傀儡,火傀儡,她从不曾听说过,但这个解释无端却让人信服。纪长清望着成玄,她是谁?她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熟悉感?

衣袖被轻轻一扯,贺兰浑低声问她:“怎么了?”

别人或许不能察觉,但他太熟悉她,她此时必定有许多困惑,才会是这种恍然若失的模样。贺兰浑有些担心,与翟佑的相似,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成玄,今天的一切似乎是一步步按着计划走的,却又处处出乎意料,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贺兰浑上前,与纪长清并肩站着:“道长?”

纪长清的目光依旧追随着成玄:“你觉得她,熟悉吗?”

贺兰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前的女道士容貌清丽,气息内敛,天然便让人有种好感,只是,他并没有什么熟悉的感觉,贺兰浑摇头:“没有,你觉得她很熟悉?”

纪长清觉得熟悉,定睛细看时,成玄察觉到了,转身向她走来:“纪道友,可否让在下看看?”

那种熟悉的感觉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觉。纪长清沉默着收剑,成玄伸出两指轻轻点在翟佑灵台之上,片刻后,翟佑彻底化成一具焦木做成的人形雕刻。

周遭响起一阵吸气声,李瀛上前一步:“陛下,这殿中的傀儡,并不只有翟佑一个。”

仁孝帝吃了一惊,脱口问道:“还有谁?”

纪长清忽地察觉一道柔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时,成玄正看着她:“还有纪观主。”

第82章

纪长清迎着无数惊讶打量的目光,看向成玄。

她也在看着她,目光柔和淡然,似乎与她,与此刻殿中的暗流涌动没有丝毫关系,独立于乱局之外似的。

但纪长清知道,此时此刻在此地出现,又是李瀛亲自举荐,成玄绝不会是置身事外之人,成玄是要扳倒她。

如果她是傀儡,那么重用她的武皇后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动她的目的,还在于武皇后。

若是旁人,大约要辩白自证,只是,她生平从不与人做口舌之争。

铮!星辰失再次出鞘,剑气掀动成玄的水田衣,李瀛低头,掩住目中的得意。成玄说得没错,纪长清性子孤冷,绝不会为了这种事与人争辩,只要逼得她动手,成玄就能趁机制住她,再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如此一来,他计划的第一步就成了。

李瀛不动声色让在一边,右手掩在袖中向成玄悄悄示意,却在这时,突然听见贺兰浑的笑骂声:“放屁,简直放他娘的臭狗屁!”

纪长清紧握着剑柄的手稍稍放松,抬头看时,贺兰浑正笑着看她,嘴唇无声开合,比了两个字:“我来。”

纪长清蓦地有了种安心的感觉,他知道她不习惯与人争辩,所以他冲在前面,他吵架的功夫她见过多次,若是他自称第二,天底下恐怕没有谁敢说第一。纪长清下意识地收剑,安静站在边上。

对面,成玄柔和的目光掠过她,停在贺兰浑身上,眉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贺兰浑迈步上前,一把揪起化成焦木的翟佑送到她脸前:“你说这玩意儿是傀儡也就罢了,你说纪道长?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玩意儿哪里及得上纪道长一根头发丝?什么狗屁的道法深厚,我看你是得了目疾,瞎了眼吧!”

吃吃几声,却是几个在十六卫中任职的年轻纨绔忍不住笑了起来,成玄神色不变,声音不高不低:“贫道有证……”

“据”字还没说出口,咔嚓一声,贺兰浑掰断翟佑一根手指,四处走动着给人闻:“你们闻闻,这玩意儿臭烘烘的跟烧糊的猪皮似的,还有天津桥上那个火焰妖,也是臭烘烘的一股子焦糊味,可见傀儡都是这个气味,纪道长几时有这种怪味?撒谎也撒的太没边儿了!”

“没错,这玩意儿是有一股子焦糊味儿,”几个素来跟他交好的纨绔凑上来闻了闻,一个个龇牙咧嘴,“臭死了!”

“说到臭味,”贺兰浑突然顿住脚步,上上下下打量着成玄,“打从你一进门我就闻着你身上一股子臭味,跟烧糊的猪皮似的,先前我还疑心是不是我弄错了,如今你既然说傀儡才有这味儿,嘿嘿,我看你这是不打自招吧?”

纪长清知道,他是要拉成玄下水,逼着成玄自证清白,好趁机抓到破绽。先前她与成玄站得靠近,成玄身上是有气味,不过是一丝淡淡的檀香味,应当是长期在庙宇道观中焚香礼拜时沾染上的,并没有什么烧糊的猪皮味——纪长清微微一怔,忽地想起了另一个总是带着淡淡檀香味和温和笑容的人。

成玄也猜出了贺兰浑的目的,并没有着急辩白:“你弄错了。”

“怎么,不承认?”贺兰浑打断她,“这也简单,宫里多的是调香的高手,敢不敢让她们闻闻你身上是不是烧糊的猪皮味?”

他一口一个烧糊的猪皮,几个纨绔吃吃地又笑起来,成玄便是涵养再好,此刻也有些冷淡,李瀛再也忍不住,叱道:“贺兰浑,陛下面前,休得如此放肆!”

“是,”贺兰浑从不怕丢面子,立刻躬身一礼,“臣一时气愤,礼数不周,请殿下恕罪,不过。”

他直起身,动作夸张地摇头:“这个成玄也太无耻!明明是纪道长发现翟佑意图不轨,明明是纪道长出手制服他,明明是纪道长揭露他非人的身份,怎么这个狗屁的成玄一来,纪道长就跟妖异成了一伙的了?分明是成玄妒忌纪道长天下第一女道士的名头,恶意诬陷她!”

是妒忌她吗?纪长清并不这么认为,默默看着成玄,就见她神色淡然:“贫道是出家之人,从不争什么功名利禄。”

“出家之人还不打诳语呢,你满嘴里有一句实话吗?”贺兰浑立刻反驳,“什么木傀儡、火傀儡,天底下的高人我见得多了,有谁提过这个说法?有谁听过这个说法?”

他转向众纨绔:“我从不曾听说过,你们听说过没有?”

“没有,”纨绔们会意,七嘴八舌给他帮腔,“我们也从来不曾听说过!”

“是啊,谁都没听过说,不是你胡诌的,又是什么?”贺兰浑道。

李瀛慢慢看过众纨绔:“你没听过,不代表没有。”

众纨绔一时都不敢再吱声,咔嚓,贺兰浑又掰下翟佑一根手指:“照成玄的说法,这个翟佑就是傀儡,你们看看傀儡这个鬼模样。”

他高高举着那根断指,又踢了脚焦木雕成的身子:“他是木头雕的,雕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自然没有成长变化的过程,所以在此之前,从没有人见过这个翟佑,可纪道长自幼长在玄真观,年少成名,天下谁不知道第一女道士?她从孩童长到如今,每一步都有无数人见证,她怎么可能是傀儡!”

这话说的一针见血,非但朝臣们纷纷点头,就连仁孝帝也低声向武皇后说道:“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玄真观中那么多人看着,纪长清不大可能是什么傀儡。”

武皇后笑意幽微:“阿瀛还是太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