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三叔。
三叔在两万官军加入战场的第一时间,就被官军与前军冲断,他们是这个队伍里最薄弱的一环,几乎没有半点抵抗,但是,在吕世要求丢弃辎重的时候,却让他们意外的得到了喘息。
一批批辎重的丢弃,让那些穷苦的边军如获至宝,纷纷俯身争抢满地的辎重,一时间官军阵型大乱,这让三叔得到难得的喘息,在官军将佐刀砍斥骂声中,三叔带着围在他身边的老营,冲出好远。
三叔现在身上已经有了两道血口子,但就是这个老人依旧在不断的奔走呼号,组织在自己眼前的所有子弟丁壮围成一个圈,将山寨的老人紧紧的护卫在包围圈里。
他们的目标就是前冲,向着前军冲过的道路,一次次的顶,哪怕是头破血流。
当听到战场上兄弟们呼喊闯王已经冲出去的时候,一阵放松和欣喜,但也也有一阵阵失落在心中。
闯王冲出去了,这是自己希望的,但是好像闯王放弃了大家,这是自己的失落,在得空的时候,三叔跑到那个老贡生面前,还有就是自己的老伴面前,说了这个消息。
老伴很高兴,拿起剪刀对着三叔:“我已经活够了,早就应该死了,拖累了大家已经不该了,让孩子们杀出去吧。”
老贡生站在厮杀漫天里,平静的道:“天地不仁,以为猪狗,生有何欢,死有何难,只要希望还在,死亦无憾,老兄弟老姐妹们,来,我们唱起来啊,跟着我,往外冲啊。”
那老贡生挽起身边一个干瘦的老兄弟,再拉起一个孩子,大步走向队前,面对层层叠叠的官军刀枪,一身浆洗的干干净净补丁针脚细密的贡生衣冠,一把雪白的胡子,在这猎猎战火里,分外显眼。
这一个老人出现在凶狠的官军面前,竟然让所有面对他的刀枪不由自主的后缩,老贡生就那样蔑视了刀枪生死,大步前行,没了几颗牙齿的嘴里,那首悲怆的歌声再次响起:“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众人齐声相和:“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几百老人的歌声低沉悲怆,但竟然压住了原本震天的喊杀与惨嚎声,响彻了整个战场,战场上,似乎所有的人都被感染,厮杀的人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速度。
面对老人的官军在这悲怆的歌声里,竟然收起了刀枪,不由自主的随着老人前进的脚步而一步步后退,后退。
官军里年老的士卒不由眼含热泪,最终竟自泣不成声。
再一刻,官军纷纷闪避,让出一条生死胡同。
一个千总正在督战,突然感觉到了这诡异的一种氛围,大声叫骂道:“怎么不动手,为什么不厮杀”
一个把总神情凄切的答道:“可是,他们都是百姓。“
“混蛋,什么百姓,他们现在是流贼。“
更多的人争辩道:“他们是老人和孩子。”
“那也是十恶不赦的流贼。”
更多的人抗辩道:“谁都有父母,看看那些老者,我们不忍心下手。”
那千总大怒,厉声喊叫道:“我不管他们是什么,我就知道他们一个脑袋就是二两银子。”
没人再和他争辩,但是,也没人去上前厮杀,就那样在悲壮的歌声里,一步步后退。
那千总突然抽出刀来,对着那些小兵士卒挥舞,“再不上前,我就砍了你们。”
他这么一说,不但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反倒看见一双双含泪怒目的眼睛。
看着这样的眼睛,千总畏惧了,在这已经杀红了眼睛的时候,自己真的要是处理不慎,那说不准就会被人砍了黑刀,到那时候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悻悻的把刀一收,假模假式的大喊道:“弟兄们,那边战线吃紧,赶紧跟我杀过去啊。”言罢带头跑了出去。那些官居如蒙大赦,发一声喊,直奔那不存在的战场。
这时候,三叔和老人们竟然就在千军万马里,平安跑到山口,被翻身杀回的吕世接住。
吕世一见几百老人冲出重围,当时大喜过望,在人群里找到三叔,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然后由兄弟们接引,引导山谷之中,不敢有片刻怠慢歇息,赶紧朝着大山深处跑去。
吕世站在道旁,仔细的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嫂子和小丫,但是他失望的发现,没有,这群百姓里没有嫂子小丫的身影。
“三叔,我嫂子和我侄女呢”吕世大急,一把拽住正在指挥撤退的三叔,三叔很茫然,“那阵还看到他们娘俩在大军之中呢,怎么转眼就不见啦”
吕世急得跳脚,也不顾三叔抱歉,吩咐朱铁死守山口,自己带着赵铁匠等翻身杀回,边聚拢那些已经被冲散,正在拼死顽抗的兄弟,一面四处寻找嫂子小丫。
太混乱了,每一处都在战斗,每一处都在喊杀,整个谷地就像是一个大热锅,沸腾翻滚着,在这时候想要找一个两个人,简直就是难于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