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区操场。
最靠东边的围墙前坏了一盏路灯,于是天很黑,夜风没什么遮拦,吹得衣角猎猎。
宋晚栀坐在很高的篮球架下面,靠着凉冰冰的栏杆,她抱腿望着远处热闹地做着素拓活动的新生们,还有更远处黑漆漆的被篮球架割开的夜空,微微失神。
高中时候江肆很喜欢打篮球,玩得也很厉害,他不在篮球队,却总是篮球场上最受瞩目的那个。每次他要上场,总有女生逃了课也要去围观。
而那时候的宋晚栀是老师们眼里最文静听话的好学生代表,永远藏在那副黑框眼镜和厚重的书堆后,看起来甚至有点木讷。她没有他那样得天独厚的头脑和能力,S大对她来说意味着整整三年日复一日的枯燥苦读,不容半点耽搁和差错,所以她循规蹈矩,从不敢逃一节课。
很多次的下午最后一节课她听见窗外操场的哨声,听见那些加油助威,听见女生们兴奋地尖叫着江肆的名字——响起一浪就是一个漂亮的两分或三分,宋晚栀见过比赛里他跃空弹跳时绷得凌厉漂亮的手臂线条,也见过他落地后与队友们击掌时侧颜上扬起的桀骜又散漫的笑,全都像阳光一样,铺天盖地,耀眼得刺目地疼,但你还是忍不住盯着,舍不得不去望。
于是那时的下课铃声最叫人期盼,她一个人匆匆忙忙穿过淌着夕阳的走廊,只是总赶不及,就算到了操场幸运地还没结束,场边也早就围得里三圈外三圈,让她踮起脚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后来她就不去了。
她会拿着单词本跑到走廊上,在回眸的间隙里偷一眼窗外楼下的操场,模糊的少年在场上像风一样,他永远最耀眼最惹人注目,也永远最遥远,最触不可及。
她在梦里伸无数次手,也碰不到他衣角。
“…啪。”
耳边一声懒洋洋的响指拽回了宋晚栀的思绪。
抱着白裙双腿的女孩下意识地直身,从枕着的胳膊上抬起头。
江肆是从前面的中央足球场过来的。扶着篮球架的栏杆停住,他懒落着眸,和眼瞳纯净茫然的女孩对视两秒,才漫不经心开口:“你怎么总是在发呆。”
“……”
宋晚栀认认真真看了他好多秒,确定眼前的人不是她坐在篮球架下睡过去的梦。
她环抱着小腿的手指轻轻收紧:“我没有,”很苍白的反驳后,她低下头,“你过来干什么。”
还在脑海里挥之未去的那些画面交织着眼前的人,让她心情杂乱极了,没藏住的语气潮湿得像吸满了水的柔软海绵,轻碰一下都能滴出水来。
“想去参加素拓?”江肆没回答,只将目光往运动场里射灯明亮的热闹人群里一抛,“我看见你在盯着他们发呆。”
宋晚栀轻轻蹙眉。
她不想。她不喜欢任何和陌生人肢体接触的活动,也不喜欢会放大她腿伤的跑跳。
但她不敢再在这里坐下去了。
宋晚栀又望了一眼那些热闹的新生,不安地仰脸:“我可以过去吗?”
江肆哼出声轻淡的笑,他单手勾着篮球架,回身就拿眼神把她摁回去:“不可以。”
“…?”
明明刚被他问完意愿,宋晚栀有点懵了。
她仰头看他。
“别想那么多,我就跟你客气一下,”江肆带笑的眼神抛下,落到她露在裙尾的小白鞋上,“真放你过去,出了问题谁负责。”
宋晚栀眉心紧了点,低声:“我不会赖你的。”
“不行。”一截简短又懒散,毫无余地。
宋晚栀只得放弃。
新生素拓是要保证到场的,宋晚栀可以不做,但不能不在。
于是就变成她靠在篮球架下的横杆上坐着,那人站在旁边倚着竖杆半垂着眼看手机,他长腿一直一屈地支着地,最近时候离她不过咫尺。
宋晚栀只好把自己往角落缩得更紧。
风缠着他衣角,把他身上淡淡的香根草缀着橡木苔的气息打散,又丝丝入扣地萦绕上来。
仿佛烟草香,性感又漠然。
宋晚栀抱着腿枕在膝上,脸转向篮球杆的角落。
有那么一两秒,她私心地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下来,天外硕大的流星撕破夜幕撞上地球,赤焰的火光会把一切付于无垠的寂灭和黑暗。
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就能骗自己,她是最后一个拥有过他的人了。
晚夏的凉风吹过空旷的操场,带来遥远的歌声与欢笑。
宋晚栀在风里很轻地栗了一下,不知道是冷得,还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得。
果然人就是这样的生物,越靠近越贪心。
她也一样。
“嗡,嗡嗡。”
头顶那人手机震动,几秒后,他接起电话。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
宋晚栀只听到对面长久急促的话声后,江肆一声毫无善意的笑:“外联部其他人死绝了么。捅这么大篓子,一没plan_B,二不讨论应急方案,就知道哭天喊地找爸爸,负责人是没断奶还是小时候发育把脑仁落了?”
“……”
笑里也难抑躁意的语气惊得宋晚栀惶然仰脸。
却正对上江肆想起她存在而侧落过来的眸子,逆着光黑漆漆的,看不分明情绪。那人瞥过一眼她用手指拢起的裙尾和缩紧的身体,就勾回视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