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的伤口总是裂开,我担心世子,便过来看一看。”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季初放缓了语气,迅速开口唤人进来。
聂衡之听到女子的话眼睛亮的惊人,可转而他看到女子衣着不当凤眸似怒似喜,一边阴着脸呵斥下人不得乱看,一边有些迟疑地朝女子伸出了手。
出乎意料,季初真的朝他走过去了,垂眸低颈,泛黄的烛光映着她肤色莹润姿态可怜。
聂衡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在她走近的时候忽然伸了手臂扬了一方锦被在她身上,随即隔着被子抱住了她的腰,脑袋轻轻地在她的胸前蹭了蹭。
仲北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他心中直咋舌,夫人不是珍藏了一个男子的画像已经移情别恋了吗?莫非是世子这些时日又重新赢回了夫人的欢心?
他轻手轻脚地和几人一起为世子清理伤口上药,心神恍惚之下也没注意到世子的伤口有些怪异,不像是裂开的反而像是被利刃割开的。
可这些异样,垂眸的季初收在了眼中,手指头碰了碰温温凉凉的白玉手镯,心中已有了决定。
这时已经是后半夜接近凌晨了,季初静静地任由聂衡之抱着,而等到他的伤口处理好她才轻声开口,“我去鸣翠阁换一身衣裙再过来服侍世子用些汤药,可好?”
难得的温情时刻,聂衡之不舍得松开她,抱着她仿佛心中缺的一块回来了,腿上的伤口也一点都不痛了。
可他还牢记着卫长意说过的话,过犹不及,他得慢慢来。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可漆黑的眼珠子却一直盯着门口。直到女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回来才又动了动。
“世子用药吧。”此时的季初特别的耐心,语气也十分的温柔,聂衡之下意识地将白日才起的争执给忽略了,垂眸喝了药。
之后,女子捡起一本佛经轻轻柔柔地念起来,很快,聂世子就忘记了所有疼痛与不安,沉沉地堕入了黑暗中。
天亮了,季初禀过定国公,东院聂衡之的亲信全部被定国公派来的人控制起来。
她带着陪嫁坐上马车,在定国公派来的护卫护送下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平京城的城门,朝着更远的潞州而去。
而正房的床榻里面,聂衡之做了一个美梦,唇角轻轻翘着,看着颇为欢喜。
他梦到季初回心转意了,说要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第二十六章(一更)
季初坐在马车上,扶着车窗,手腕的白玉手镯叮当作响,望着越来越远的平京城门,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从此,天高海阔,她和平京城中高贵的聂世子再无一丝一毫的关系。
思及最后她还是用了不入流的手段在聂衡之的汤药里面下了安眠的药物,季初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抱歉。男人自伤的举动实在吓到了她,背后透出的疯狂与偏执也让她不敢待在他的身边。
人心本贪,聂衡之尤善得寸进尺,季初知道她只要往后退一步,聂衡之紧接着就能往前逼上百步。所以,她不仅不能退步,还要往前进一步,直接利落地药倒聂衡之,再靠着定国公的不喜成功离开平京城。
好在,这一次她做对了。
至于聂衡之清醒过来如何地暴怒不甘,季初并未放在心上。一来,他醒来的时候自己早就离了平京城百里远,他追赶不及;二来,他身上有伤,定国公不会让他继续胡闹下去;三来平京城距离潞州千里之遥,聂衡之身上背着金吾卫的职责,脱身不得。
想到这里,她收回目光,缓缓地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
“夫人,您这么快就离开,可是吓到奴婢了。奴婢连吃食都没备好,匆匆只带了些糕点,路途上饿着您了可怎么是好。”马车里面的另一边,双青拿出几块点心,小声地抱怨。
“是饿着我还是饿着你啊?以后唤我娘子吧,季娘子可比劳什子的夫人好听多了。”季初放松了身体,任凭如缎的长发垂在胸前,捻起一块点心小口小口吃着,翘唇说笑了一句后嘱咐婢女改口,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鲜活。
闻言,双青眨了眨眼睛多看了姿态慵懒的娘子一眼,不太明显地舒了一口气,“娘子,您总算正常了,您不知道前些日子在国公府的时候,奴婢老是觉得您像是个假人一般。”
她和季初感情很好,说话也毫无顾忌,再加上她是个话唠,自是有什么说什么,一时间马车里面净是她的话了。
一会儿说之前的娘子有些奇怪还有些陌生,一会儿又说这段时间娘子对什么都是淡淡的,笑容很淡怒气也很淡,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
季初听着婢女的抱怨,不自觉地放慢了咀嚼的动作,目光有些凉。那是因为隔了数年的时间,她对国公府的所有人都只剩下了厌烦,所以不得不用温和的假面来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不过,从头到尾只有身边的双青看清了她的敷衍淡漠,季初轻笑了一声,这不正是说明了她嫁给聂衡之三年,定国公府中的人包括奴仆都未将她当做一回事儿吗?
“娘子,我们真能回去潞州吗?世子他会不会还来阻拦?”想起上一次的出走未遂,双青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她总觉得现在坐在马车上有些飘飘渺渺不现实的感觉。
仿佛下一刻世子就会带着大批的人马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大怒拦住她们的去路。
亲眼目睹了李氏身边的婆子被打死,表姑娘白氏被折断手指,稳婆被掐断脖子……婢女很是畏惧如今的定国公世子,即便离了平京城一颗心还是提着的。
她担心世子追上来,会对娘子也施以刑罚。
“不会的,这一次我们一定能稳稳当当到达潞州。”季初安抚婢女,语气自信满满,那药她足足放了两粒,聂衡之醒来起码是七八个时辰之后了。
然而她话音刚落,不缓不慢行驶的马车就骤然停了下来,由于惯性地冲击,季初手中的糕点直接落下来,碎的不成样子。
双青脸色大变,嗫嗫地动了动嘴唇,不会是世子追上来了吧?她这个乌鸦嘴,该打!
季初心跳也快了一瞬,不过她比双青稳得住,直接打开了马车的车窗,探头往后望去。只见一支阵势浩大的车队追上了她们,速度极快,她的呼吸顿了一下,目光紧紧地盯着车队打头的那辆马车。
恰时,定国公吩咐送她离开平京城的护卫首领从后面打马过来,季初不敢置信地朝他望过去。
护卫首领为何会停下?莫非是聂衡之真的清醒追过来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有何种理由能让定国公府的护卫停下来。
她的脸色有点点灰败,手指头死死地抓着车窗,骨节泛白。
“夫人,身后那支车队说是受了您所托,将一路护送您,不知可有此事?”事实上,护卫首领被拦下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公爷只是吩咐他护送世子夫人离京,并未说起还有另一支队伍的存在。
闻言,季初手指头慢慢松开车窗,急促地喘了几下,并不是聂世子追上来,极好极好。
紧接着她又听到护卫首领言车队的领头人池家大公子求见,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急声道,“的确有此事,快请大公子过来。”
原来是池家人,也幸好是池家人!
池家大公子池严身着一袭蓝色锦袍,外罩同色团花纹镶灰鼠毛的披风,牵着马过来,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笑容爽朗,拱手道,“季娘子,恭喜你得偿所愿,受你所托,池某来的不算晚吧。”
何止是不算晚,他这个时候到来时机刚刚好,季初对这位池大公子的好感一直很高,闻言感激地朝他笑笑。
并非是季初恶意揣测定国公,单他那日刻意误导她憎恨聂衡之,她就不能完完全全地信任他。定国公府的人护送她,也算是掌握了她的行踪。如今她一介无权无势的孤女,定国公要是暗中下手除去她,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